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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十八,你身上流着爱新觉罗子孙的血液,该有鸿图大愿,不要钻牛角尖,净在延禧宫守着你额娘,这样耗时度日,不是好现象。”

  他承认,后宫佳丽三千,姚贵人并非他心中的挚爱,加上她温淡的性子,很容易便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是以,当姚贵人为他诞下皇子后,他便身处繁重的国事中,未能分神给予太多关爱。

  在当朝,为了避免皇子与自己的娘亲居住,因倍受宠爱而变得软弱,因此当皇子诞生后,只与保母、奶妈及宫女太监们一起生活长大,仅在年节或寿庆的场合,皇子才能与娘亲见面。

  而姚贵人在芳华之年便入住冷宫,使得十八阿哥成了唯一一个,没同他的生母分开居住的特例。

  随着时光荏苒,长大后的十八阿哥能文能武、出类拔萃:文章、射骑样样胜过众阿哥,让皇帝很难不注意到这个优秀的儿子……可偏偏这般优秀的十八阿哥在姚贵人身边,养成了与他额娘一样孤僻、冷傲与不驯的性格。连他这个当皇阿玛的,也接近不了儿子的心。

  这样一个个性沉敛的皇子,无法让皇帝揣度,这便是姚贵人报复皇帝的手段。

  十八阿哥闻言,似挨了一记闷棍,心底除了绝望、痛苦、伤心及无奈外,更隐藏着恨意。但为了额娘,他依旧低声下气。

  “儿臣恳请皇阿玛见额娘最后一面。”

  “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姚贵人的事待朕处理完奏章再说。”皇帝不假思索地开口敷衍。

  十八阿哥的身形一怔,双眼死死地盯着地面,他皇阿玛所说的字字句句,早已深深凿刻入心。

  见他绷着脸默不做声,皇帝感叹万分地道:“朕有哪个儿子像你这般孤僻、这般执着呢?”

  战栗的痛楚如一支箭瞬间贯穿他的心脏,十八阿哥毅然决然地开口,伏身又朝他的皇阿玛磕了三个响头后才道:

  “儿臣懂了,往后儿臣不会再惹皇阿玛心烦。”

  皇帝心头一震,怒不可遏地指着他,手指瑟瑟颤抖。

  “混账!你现在是同朕在赌气是吗?”

  十八阿哥抬头,饱满的天庭因为三个磕得极重的响头,而显得肿红。

  “儿臣不敢!”

  皇帝直直啾着儿子犀利的眼神,竟觉他的眼神像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刀剑,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眸光,让人不寒而栗。

  以前他看不透十八皇子的想法,无法从他况寂幽清的眸子里探出一丝情绪,现下更无法轻易看透。

  “难道你就不怕朕以悖逆的罪名,把你从玉牒(注一)中除名?”

  十八阿哥闻言久久不语,半晌,才澹然笑着谢恩道:

  “谢皇阿玛恩典,儿臣告退。”

  皇帝迎向十八皇子那张酷似他的脸庞,无心细想儿子语气里的涵意,顿时只觉得气血直往脑中涌上。待他回神后才发现,儿子清寂的身影已消失在眼前。

  风穿过空空荡荡的殿堂,呼呼吹啸着,殿里霍地沉寂下来,外边落叶滚滚的起落声,竟带着股莫名的压力,迫得皇帝喘不过气。

  最是无情帝王家……蓦地,说不出的无奈漫上皇帝的心头。

  往事对傅无痕面言代表着什么?

  他木然地走离“云千变”的小院落,痛得难以呼吸。

  他的额娘、他的皇阿玛……还有那一个城府极深、笑容极真的受宠格格。

  傅无痕一直都知道,关于宫里的点点滴滴,他未曾忘怀,只是刻意压抑着,不让自己想起。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命运还是把他推向悖逆的一端。

  出宫那一年,他被反清组织的老太爷收养,成为他的义子,继而承接了大当家的位置。

  在傅无痕接下大当家位置的那一瞬间,皇帝的话便在他耳边响起!

  难道你就不怕朕以悖逆的罪名,把你从玉堞中除名?

  由一个阿哥转变成反朝廷组织的龙头……

  傅无痕紧抿着唇,暗暗冷笑,或许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夜,他的思绪似一艘小船,一遇上被腾玥撩拨起的滔天巨浪,便无力多做挣扎。只能落得被击溃、掩没的命运,再也无翻身之日。

  夜色渐深,他却因为过度紊乱的思绪,变得毫无睡意,这种情况前有未有。

  “该死!”傅无痕翻身下榻,莫名烦躁地推开窗,冀望夜里迎面袭来的冷风,能平息他内心甩也甩不开的郁结。

  狼狈地抹了把脸,傅无痕垂眸敛眉地深吸了口气的瞬间,襟上一丝殷红映着月光,让他触目一怔。

  瞬间,腾玥拽着他衣襟,半瘫在他的胸前低声啜泣的模样,映入了脑海。

  她几时受的伤?傅无痕的心颤了颤,直觉有股力量狠狠撞上胸口。

  “该死、该死!”他紧蹙着眉,任由成串的低咒由薄唇逸出。

  这该死的格格,她还嫌他不够乱、不够烦吗?从以前她就是这般,定是任性地要搅和进他的生命。像是非要把他搅得头晕目眩、团团乱、失去往日的沉静自持才廿心。

  傅无痕下意识地甩了甩头,直接将那巧笑倩兮的模样,甩出凌乱的脑中。

  晌午方过,一阵秋风袭来,随风飘扬而落的桂花、像是下了场桂花香雨,使得空气里尽是桂花清甜的香味。

  傅无痕处理完会务后,抬头望着天,脚步却管不住地转往“云千变”的院落。

  他沉稳的步履穿廊过院,落叶在他的脚下沙沙作响,被风扬起的桂花雨,漫天落在他的发问、衣上,使他染上了一身桂花香。

  待傅无痕的脚步一落在“云千变”的院落后,他一眼便看见,腾玥拿着根大木桩,不知在缸里搅和着什么。

  傅无痕静静地杵在一旁没做声,只想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无奈,他站得愈久,思绪便随着她匪夷所思的动作游走,并在她身上发现他未曾发现的一面。

  她做事的方法似乎没什么道理可循,颠三倒四,教他看得胆颤心惊,逼得他涌上一股想上前助她一臂之力的冲动。

  除此之外,她还喜欢自言自语,或许是无人作伴,太过孤单,她才会对着身旁的花草树木、甚至天上的云说话、发脾气。

  当她气呼呼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拼命跺着脚,惹得芙白的粉颊染上红晕,看起来既可爱又惹人怜。

  傅无痕呆呆地杵在小院落的月洞旁,瞧着她这些小动作,随着她的情绪起伏,甚至屏着气息,不敢惊扰她最坦然真实的一面。

  在他以为自己够谨慎时,腾玥却发现了他的存在,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接着大剌剌地转身,眼眸瞠得圆亮地问:“你来多久了?”

  他怔了怔地回过神,不答反问:“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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