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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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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旅客吹了一声口哨,说:“老天,一百两银子,足够咱们穷小子半年粮,这位老爷真大方,无亲无故,一句话便是一百两银子。” 掌柜的哼了一声说:“你知道那人是谁?开封府永泰钱庄的樊东主,一百两银子,就如九牛身上的一根毛,算得了什么?” 被店伙用门板抬起的少年人,呻吟着说:“替我谢……谢樊东主。我……我要水……” 有钱可使鬼推磨,店掌柜平白得了一百两银子,一切好办,将少年人安置在上房,立即请来了午间落店的一位走方郎中前来诊治。 这位走方郎中委实窝囊,花甲年纪已是老眼昏花,骨瘦如柴,留了花白山羊胡,言不出众貌不惊人,一身灰衣已是七缝八补,一副穷途末路倒霉鬼的神色,医道,必定有限得很。 老郎中进得房来,手一按上少年人的脉门,脸色一变,向店伙叫:“都给我走开,闲人全得赶出房。这人患了瘟疫,谁不怕死留下可也,快,替我准备热水。” 一听是瘟疫,包括店伙在内的闲人,见鬼似的一哄而散,夺门而逃。 老郎中掩上屋门,摇头道:“我知道这女魔果然逃到此地来了,可惜来不及去追查,便宜了她。” 半个时辰之后,少年人的神智完全清醒了,躺在床上凝神注视着坐在窗口,茫然眺望着苍老的老郎中,心中不住在想:“这位郎中竟然是风尘奇人,如此潦倒落魄并不足怪了。” 老郎中听到床上有声息,扭头回顾,老眼不再昏花,神光闪闪判若两人。 少年人深深吸入一口气,苦笑道:“谢谢你,老伯,你在鬼门关内,把晚辈硬拉出来了,恩同再造,感激不尽。” “不必谢我。” 老郎中脸无表情地说。 “晚辈理该道谢,不知该……” “不必说了。” “晚辈……” “你中了一些迷香,并无大碍,但所中的花蕊毒针,却是歹毒无比的暗器。” “难怪晚辈支持不住。” “这种毒暗器也称夺魂针,也就是用来装射虎伏弩的同一种毒药,你能够不死,乃是破天荒不可能的奇迹了。” “那得谢谢老伯的起死回生神药。” “老朽只替你驱除余毒而已。你之所以不死,一是你事后用闭脉术封闭了经脉,再就是你的体质足以暂时抑止毒性的渗蚀。据老朽所知,你可能练成了一种可迫排经脉内异物的上乘神奇气功。” “晚辈确是练了气功。” “令师一向可好?”老郎中泰然地问。 “家师已仙逝五年。”少年人不假思索地答。 老郎中闭上双目,吁出一口长气说:“没想到他死在我的前面,天人远隔,恩怨两消。” “前辈是……” “老朽生死郎中上官奇。” “晚辈失敬了,原来是‘过客天龙,生死郎中’的上官老前辈。” “令师红尘过客,没向你提及老朽的事?” “没有,家先师在世时,从不提武林往事。晚辈流浪江湖三年,三年中所见所闻颇能广博……” “你很自大自豪哩!” “晚辈不敢。” “令师早年猖狂豪迈,目空一切,义之所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中年豪气渐消,意气消沉。晚年浪迹市井,逃世卖狂,意欲与草木同腐。这就是人生,他一生的经历多彩多姿,只是变化太令人惋惜。总之,令师是武林中一代奇才,侠义可风典范足式,老朽虽是他的仇敌,但内心中仍然对他十分尊敬。” 少年人吃了一惊,悚然道:“老前辈与家先师有仇?这……”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既然令师未曾向你提及,那就无庸多说了。其实,老朽与令师并无深仇大恨,只是彼此意见不合而致互相仇恨而已。” “但……老前辈不念旧仇……” “考朽救你,是郎中的本分,即使你是老朽的世仇死敌,老朽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老前辈的海样襟怀,晚辈……” “别抬举我了,我这生死郎中的绰号,已说明了我不是个好郎中,一言断生死,表面上看是高明,其实却是一大讽刺,证明我对许多绝症无能为力。哦!你小年纪,为何在江湖流浪?” “晚辈姓崔,名长青,博陵人氏,年届弱冠。” “博陵崔氏,名门世家望族,你……” “晚辈不才,有辱家声,因此在外流浪,极少通名道姓。” “真年轻,你外貌像是十五六岁少年人,可知你已获令师真传,可喜可贺。” “晚辈不才,恩师文武全才具见功力,可惜收了我这愚笨弟子,委实遗憾。” “你不必太谦,好自为之。江湖历练最为重要,如不小心在意,有天大的本事,也会在阴沟里翻船。你为何与血花会花蕊夫人陶永春结仇?” 崔长青将至杨家寨访友的经过说了,最后说:“晚辈没料到她突下毒手,措手不及便着了道儿。” “一次上当一次乖,下次千万小心。你好好静养,大概五天之内便可复原。” 崔长青一再道谢,送走了生死郎中,他不胜感慨,这条命是捡回来了,这时想起当时的情景,仍感到毛骨悚然,暗中侥幸不止,生死郎中在客栈住了三天,四出行医走遍四乡,最后失望地离开了。走时并未告诉崔长青,飘然而去。 崔长青的伤势与余毒,在第四天已痊愈了八九分,针的伤口算不了一回事,真正令他元气缓复的是余毒,第四天午间,他已经与常人并无不同了。 店伙前来问候,送来了一些补药与五十两银子,说是开封府永泰钱庄的樊东主派人寄来的,他得救的消息,已在当天由旅客将口信带到开封。这条路旅客络绎于途,消息极为灵通。樊东主既未命店伙打听他的底细,对他也无所求。 世道炎凉,这位樊东主委实是难得的好人。他口中不说,心中也万分感激。 他在整理马包,准备明晨动身,访友不遇,平白惹上了一身是非,险些送掉小命,殊不值得,明港驿不能再留,早走早好,叩门三响,外面有人叫:“公子爷,请开门。” “谁?”他信口问。 “替公子爷寄信的人。” “门没上闩,进来。” 开门处,进来了一名青衣中年村夫,含笑奉上,一封书信,颔首为礼道:“小的是镇口的赵石匠,不久前有人前来,给了小的一吊钱,要小的前来客栈送封信给公子爷,说明不需回口信,请公子爷过目。” “谢谢,有劳了。”他接过书信称谢。 逆旅之中遭难之后,还有谁知道他在此逗留?怎会有人写信给他?送走了店伙,他拆开书信一看,不由大喜过望,上面写着:“贤弟速来寨一会,兄陆振声字。” 明港驿距杨家寨仅三里地,他不需备座骑,带下几两碎银,匆匆带上房门出店而去。 脚下一紧,杨家寨在望。 “怪,怎么仍然是一座空寨?不见有人迎接?明明是空无所有的空寨嘛!” 不同的是,寨门是大开着的。 他无暇多想,从容踏入寨门。 杨家寨有三四十户平房,唯一高大的建筑,是祠堂前的钟楼,也是警楼。四周的土墙有三丈高,外缘并布了鹿角,三两百小贼伙来攻,绝难讨好。 全寨静悄悄,鬼影俱无,连野狗也踪迹不见,冷冷清清如同死域,人行走其间,只听到墙壁折回来的脚步履声,孤寂、苍凉、阴森、神秘……令人心底生寒,畏缩不前。 他嗅到了危机,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心潮一阵汹涌,油然生成戒心。 糟!没带兵刃来。 天色不早,未牌将逝。 “陆大哥。” 他大叫,人站在练武场的中心。 看寨子的格局,黑龙帮的山门圣地,未免嫌得寒酸了些。 杨帮主组成这个自命为人间主持正义的暗杀刺客集团,并没赚了多少金银财富。 黑龙帮宣告解散了,为什么? 杨帮主留下了这座空寨,迁到何处去了? “蓬”一声大震,寨门闭上了,他扭头回望,寨门附近竟然没有人。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声源发自钟楼。 他心中一动,忖道:“我上当了,必须先退出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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