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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返回龙泉必须经过府城,糟了,等于是自投虎口,送上门来。俞家兄弟得到消息,不断地派人前来骚扰。假仁假义说要照顾故友的弱妹,要接主仆两人至家中安顿。四伯早知少主人的死因,怎肯依从?章姑娘更心惊胆怕,每日以泪洗面。

  程三爷只听得七窍生烟,与两位同伴商量片刻,断然地说:“老伯,明天你与章姑娘准备停当,在下亲自送你们出境,看谁敢阻拦你们。”

  四伯千恩万谢地送走了程三爷,将喜讯禀知小姐,主仆俩即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一早,俞渊带来了十七八名大汉,押着一乘大轿,浩浩荡荡到了店门。花花太岁带了两名师爷,两位打手,大踏步进入店中。

  四伯正在柜前会账,程三爷带了四名弟兄在一旁等候。

  艾文慈未带行囊,正在厅中进早餐。

  程三爷一看进来了花花太岁,冷笑一声,缓步迎上。

  “三爷,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听说三爷这次在杭州很得意……”

  “哈哈!谈不上得意,遇上了几位好朋友,痛快地玩了几个月而已。俞渊,喝!你带了师爷打手,光临这间小客栈,稀罕着哩!有何贵干?”

  花花太岁皮笑肉不笑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特为舍下的余师父迎取新妇。有钱没钱付个老婆过年,好事嘛!余师父曾经指导过兄弟的拳脚,因此亲自带人前来张罗。”

  程三爷一怔,心中明白了三分,不由勃然大怒,变色问:“你替余青田娶亲?女方是不是缙云章家的姑娘?”

  “是嘛!三爷晚上如果有空,请到舍下喝两杯喜酒。少陪,兄弟得跟章家的四伯商量商量,他是送亲来的。”花花太岁客气地说,目光落在如被五雷轰顶,浑身颤抖的四伯身上。

  “你这畜牲!”四伯久久方进出一声咒骂。

  程三爷是个闯荡江湖的浪子,不必多想也知道这是俞渊设下的毒谋,猛地一把抓住俞渊的衣领,厉声道:“姓俞的,除非你不要命,不然赶快给我收回你这卑鄙恶毒的念头。”

  花花太岁被抓得挺不直腰,急叫道:“三爷,放……放手,你……你不能不讲理。”

  两名打手班头左右齐上,程三爷的四名弟兄冷笑一声,向前猛扑。

  鲍师爷退在一旁,大叫道:“三爷,有话好说,打不得,打不得。”

  门外十余名打手一声大叫,向店内涌,不由分说,双方缠上了。

  艾文慈以手抱住桌面,保护他的食物,不住大叫:“打不得,打不得。哎呀!我的菜,我的饭……”

  口中在叫,双手轮流挥动,一掌击在桌旁的一名打手的背心上,打手向前一仆,昏厥了。接着右手一拂,又拍昏了一名打手。

  两个小叫化本来站在柜台旁,大概昨天便打听出章家主仆的隐情,突然大喝道:“谁敢在店中撒野,打断他的狗腿。”

  叫声中,两人冲入人丛,双手一分,便倒了四名打手。程三已将花花太岁撒在桌上,饱以老拳,只打得花花太岁鬼叫连天。正乱间,门外喝声震耳:“处州府推官胡大人驾到。”

  接着,喝声又响:“住手!斗殴的人全给本官拿下。’”

  十余名差役如狼似虎地涌入店门,斗殴倏止。

  艾文慈两手圈住桌面,保护他的饭菜。谁能说他参预斗殴?无人敢信。

  两个小花子鬼精灵,溜滑如蛇,厅中的人谁也没留意他两人是如何走的,反正不在厅中。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十一个,有六个昏厥,五个人头青脸肿鬼叫连天。

  程三爷仍然抓住花花太岁,像是饿虎擒羊。花花太岁口鼻出血,丑脸上一块红一块青,杀猪般嚷叫个不停。

  程三爷的四位弟兄衣衫零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但并无大碍。

  推官胡大人穿了正七品官服,年约四十开外,生得五短身材,脸色阴沉,在八名公人的拥簇下,威风凛凛地踏入店中。其他的十余名差役,已对封住了前后门。

  程三爷放下花花太岁,他还不敢公然抗拒掌理一府刑名,握有生死大权的推官。推官本身没有兵勇,这些差役与巡捕皆属同知大人管辖。如果他不服而且抗拒,不啻与同知大人过不去,更是存心和推官为难。

  他大踏步上前,行礼道:“胡大人万安,俞家的人在此行凶……”

  “程锦江,又是你闹事?”胡大人不悦地问。

  程三爷曾任巡捕,自然认识推官胡大人。过去胡大人对他颇为赏识,他也曾多方协助胡大人,破了不少疑难大案,今天一听口气不对,不由心中一惊,硬着头皮说:“不是草民闹事,而是俞渊光天化日之下,入店抢夺良家妇女。一言不合,草民不得不制止他任性妄为。”

  “怎么回事?谁是俞渊?”胡大人向众人问,似乎他确实不认识花花太岁。

  花花太岁抹掉口角的血迹,爬下磕头叫:“草民俞渊,求大人做主。”

  “你们是怎么回事?”胡大人沉声问。

  “草民的师父余成龙,九月天凭媒说合,定下缙云县章家的一门亲事,说好了年底迎亲。不想章家的姑娘兄长亡故,姑娘无依无靠,由老仆四伯送亲。早些天到了丽水客栈,差人前来送信,催家师早行大礼。草民今晨带了轿子前来迎接,拟接至家中暂且安顿,择日成礼。没想到章四伯已被程三爷威迫利诱,三爷并且带人前来禁止草民接人,不由分说行凶殴人,求大人做主。”花花太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尖着喉咙诉说。

  胡大人脸色很难看,盯着程三爷问:“程锦江,你好大的胆子,造反么?”

  程三爷脸色气得发青,躬身道:“大人明鉴,草民不敢。这位俞渊仗势欺人,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在府城之内,竟敢强夺良家妇女,他的话纯是一派胡言。目下章四伯与章姑娘俱在店中,大人只消传他们一问,便知其中原委了。草民只带了四位好友,打算送姑娘至龙泉投亲,而姓俞的带了二十余名师爷打手前来生事,要说草民行凶无人敢信。”

  “大人明鉴,章姑娘主仆已受程三爷胁迫,这时岂敢承认?要说草民强夺良家妇女,真是天大的冤枉。草民带来了合婚书,三媒六证全在,当日下聘的礼单,章姑娘亲兄长的许婚函等等全带来了,请大人过目。”花花太岁大声叫,召来了鲍师爷。

  鲍师爷呈上一包打开了书函礼帖,双手呈上。

  程三赶忙说:“禀大人,这些……”

  “住口!退下去。”胡大人不悦地叫,挥袖令程三爷退,然后命鲍师爷将书函等物在柜上摊开,慢条斯理地逐件审视,久久方向鲍师爷叫:“传三媒六证。”

  三媒六证早就在店门外等候,略一查问,胡大人脸色一沉,向差役门叫:“将所有参与斗殴的人押回衙门,重办祸首。”

  “大人……”程三爷高叫。

  “拿下他!”胡大人沉吟。

  差役们不由分说,取出了铐链。程三爷气愤填膺,却又无法反抗,拒捕的罪名极为严重,差役们人多势众,拒捕也枉费心机,他钢牙一挫,向花花太岁冷笑道:“你做得很好,但是你已惹下了滔天大祸。”

  艾文慈并未被带走,没人眼见他出手,他是旅客,只是在进食而已。

  章四伯被带走了,两名差役把守在章姑娘房外,里面的章姑娘还不知外面的事呢。直至近午时分,店伙午餐送来,方将出事的经过告诉她。她能怎么办?只能在房中哭了个昏天黑地死去活来。

  虽是在府城出事,但仍须由丽水县衙门初讯,府衙的推官不能擅权,因此当天便将双方人犯解交县衙,已经过了升堂的时刻,必须等到明日审讯。同时,俞家的控告状已经呈入,控告程三爷的罪名是胁迫妇女,纠众行凶伤人,诬良为盗,身藏凶器预谋杀人,夺人妻女……罪名一大串了。

  怪的是次日并未开堂审讯,近午时分,程三爷大摇大摆出了县衙,被他的弟兄们兴高采烈地接走了。他们到丽水客栈,章姑娘却失了踪。

  程三爷大惊失色,盘诘店伙追问姑娘的下落。店伙莫名其妙,正为了姑娘失踪的事急得六神无主哩!据店伙说,把守房门外的差役昨晚便走了,今早送早膳时方发觉人去房空。他猜想必是俞家父子弄的手脚,可是,他派在附近监视的手下弟兄,发誓不曾看到俞家的人在附近出没。无凭无据,他不能鲁莽地上俞家要人,立即返家召集好友,分派人手监视俞家分布在城内的数处宅第。

  午后不久,章四伯被无条件释放。程三爷立即将老人家接走,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听到恶耗当场昏厥。

  救醒了老人家,他心情沉重地说:“老伯,事已至此,哀伤无益。且稍等几天,敝友将从杭州到来,同来的尚有几位来自京师的京官。那时,小可负责抄查俞贼的家,或可将小姐救出,务请节哀为上。”

  四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悲伤不已。

  “三哥,为何县大爷不曾过堂,便将三哥无条件放了?”程三爷一名弟兄问。

  “哼!知县大人怎敢无条件释放?俞老狗已买通了府县关节,存心要我的命呢!今早府衙的同知大人先期提问,愚兄告诉他,奉京师锦衣卫岳大人的手谕,秘密缉查大盗艾文慈。胡推官乱入人罪,贪赃枉法将我捉来,等岳大人到来时,看他们怎样处理这桩公案。哼!这些赃官见不得天日,吓得个屁滚尿流,乖乖将愚兄请出来了。”程三爷愤愤地说。

  章姑娘是如何失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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