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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想不到我一念之慈,竟栽在这儿,真是命!”他失声长叹绝望地自语。

  同一期间,南大街的一座巨厦内,三名来自东陵镇的走狗,正与巨厦的主人商量。

  一名走狗说:“三爷,兄弟认为可走一走钱师爷的门路,请他暂送银子五百两给郭大人,最好判他个就地正法的重罪,以除后患。如果判的是秋后决,夜长梦多……”

  巨厦的主人三爷,用一声冷哼打断走狗的话,摇头道:“如果送上银子,那小子不但死不了,商大爷反而有大麻烦……”

  “怎么?”

  “谁不知郭大人是不爱钱的清官?”

  “天下间还有不爱钱的官?”

  “这位郭大人就不爱钱。”

  “那……”

  “除了等候,别无他途,切记不可乱来。”

  “那我们……”

  “万一不能在短期间内结束,诸位恐怕得回报商大爷,准备应付本县行文贵县派人调查了。”

  “好,只好静观其变了。”走狗无可奈何地说。

  “兄弟还有一计。”三爷捻着八字胡说。

  “三爷的意思……”

  “夜入大牢,杀之灭口。”

  “这个……咱们人手不够……”

  “为朋友两胁插刀,兄弟去找人。”

  走狗们大喜,欣然地说:“谢谢三爷支持,感激不尽。在下即派人返回东陵禀报,请商大爷将谢礼送来。”

  同一期间,金莎岭深处的广化寺中,也有一场盛会。

  ▼第二十一章 英雄末路

  金莎岭在城东,岭脚距城不过里余,官道绕过岭下。那是一座起伏不定,绵亘三百余里的山岭,西起曹县、定陶,东抵鱼台,绵亘五县,因地异名,各县称呼不同。在本县一段,生长着莎草,映日如金,所以叫金莎山。

  东行四里左右,岭上草木葱茏,建有一座广化寺,占地五六亩,三进大殿倒还象样,供奉着笑弥勒菩萨。三十余间禅房中,住了四十余名和尚,住持大师叫释悟净。由于距城不远,地处幽静香火倒还兴盛。县衙东面的县学舍,入学名额是十名,这十名学员经常到寺中游玩,与在那儿寄读的十余名有钱人家子弟吟诗作对。可是,近两年来,容纳施主寄读的东西两院倒塌了,不再接待施主们在内寄读。寺中的僧侣们四处化缘,远走外县筹款,请各地的施主信徒大发善心慷慨解囊,以便早日重建两院。

  住持悟净发下宏愿,要在三年内筹足重建的经费。其实,重建两院要不了多少钱,山中有的是木材,只须筹措工资便可。而且该寺的护法大德,是城中的三位富户,张罗三五百银子可说易如反掌。但悟净大师的看法与众不同,他要建造永不倒塌的两院,需要不少础石做建材。这一带哪儿来的石头?必须至兖州运来。光是运费也要三四千两银子,可知他所需的款项数目是如何之巨了。

  距城武,平时夜间极少有香客留宿。这晚也不例外,没有外人逗留。

  禅房的后端,建了一座七层小砖塔。说小真是小,高仅三丈左右,塔下,另有洞天,有一条秘道通向塔右的地底,那儿建了一座深藏地底的秘室,共有八间蜂房般的小室,外人无从得知其中之秘。

  中间那间小室稍宽敞些,约有丈五六见方,陈设华丽,香气满室,雕床绵衾,银纱为帷。这不是出家人应住的地方,但确是住持悟净的秘室住处。

  对外,金乡地的人,皆知悟净方丈是个有道高僧,谁也没有料到他却是个酒色财气门门皆沾染的荤和尚。

  室中灯光明亮,脂粉香触鼻,但没有女人,只有八名和尚,其中之一,便是白天向艾文慈探问来路的中年僧人。坐在上首的和尚年约半百,中等身材,长相很中看,慈眉善目,红光满脸,头顶光光,戒疤闪亮,不论从哪一方面看,都像个六根清净的有道高僧。

  他就是本寺的住持悟净方丈,宝相庄严地盘坐在床前,静听向艾文慈打听来路的中年和尚发话,不时闭上双目沉思。

  向艾文慈探问来路的和尚脸有得色,沉静而滔滔不绝地分析道:“依常理论,那边自称南鸣的人,不可能抢劫兖州车店的长途客货骡车。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趟车发自兖州,车把式是田福春。所载的货物是滋长的文绫,阳谷的阿谷胶,泽县的黑瓷,与尼山的石砚等等,数量都不多。其他的四位旅客,都是曹州的行商,不会带多少金银。南鸣如果是初出道的朋友不知厉害,也不会从府城跟至东陵才下手动取。因此,其中有两种可能。”

  说至此,他打住了,脸有得色地扫了众僧侣一眼。

  “师兄,别卖关子了,有哪两种可能?”下首一名和尚问。

  “师弟别急,听我道来。其一,是南鸣与巨无霸卞三有怨,劫车示威泄恨。其二,是适逢其会与田福春冲突,而以第二件事的可能性最大。”

  “其故安在?”悟净方丈含笑问。

  “为何东陵镇商家派人来?显然南鸣劫的不是车,而是东陵镇商家,只不过被田福春看出破绽,因而冲突起来,商家心有不甘,所以派人四出追查,姜定远所得到的消息,虽然不是得自商家,但可断言的是,必定是商家的人透露的消息,用意极为明显,必欲得之而甘心。”

  “你分析得有道理。”俗净方丈点头说,神色间显示出赞许的表情。

  和尚更为得意,接着说:“咱们都知道,商老大在泰山行劫,财宝山积,后来又跟杨寡妇流窜,成为响马贼中的一名悍将,也是以专搜罗珍宝古玩闻名,东陵镇他的家中,金银美女定然不可胜数,珍玩也极为可观,咱们早就想挖出一个洞分润些儿,可惜那家伙防范过严,打手护院众多,控制了全镇,令所有的镇民掩护他为非作歹。南鸣逃出东陵,东陵的人紧跟不舍,显然南鸣已发现了商老大的藏金处,因此商老大不肯放过他。咱们如果将南鸣弄来,威迫利诱兼施,还怕他不领咱们去找商老大的藏金秘所?”

  “可是,大牢……”

  “大牢难不倒咱们。”

  悟净方丈谈谈一笑,说:“你的计谋可行,咱们来商量如何下手。”

  “何不立即动身?”

  “太晚了,须从长计议,明晚动手并不晚。”

  和尚不住摇头,说:“如果南鸣活不到明晚,岂不两头落空?”

  “他会活到明晚的,罪证尚未确定呢!”

  “那位郭大人自命清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清天大老爷,不贪赃枉法,处治盗贼动用大刑,南鸣熬不住,死定了。”

  “赶不及了,明天再说。”悟净方丈说,接着分派人手,准备明晚行事。

  同一期间,飞骑尉岳珩兄弟与飞霜姑娘,带了两名伴当,投宿在兖州府城的三阳客店。他们在昌邑追丢了艾文慈,便向京师赶,到了京师,方知艾文慈并未返回京师,显然尚未到达。同时,济南以西的各地眼线皆坚称未发现艾文慈的踪迹。

  他们一想不对,重新回济南府追查,最后得到线索,查出艾文慈寄放金针的地方,追查之下断定艾文慈已经南下,并未西进京师。一群人马不停蹄地向南追查,落脚在兖州府。

  艾文慈在大牢中受苦,被沉重的铁链和脚镣压得喘不过气来。被姜定远所击伤的痛楚,可怕地折磨着他。

  第二天一早,狱卒送来了一个大型的窝窝头,粗粝得难以下咽。倒是那一碗水救了他,聊浇心火。

  食罢,他被四名狱卒连拖带拉的到了监房,由狱吏验明正身,带交主簿亲检,方慎重其事地带往大堂。

  大堂静悄悄,如狼似虎的丁役巡捕分班站立。堂下,左首站着姜定远和五名伙计,地上半躺着被艾文慈打伤的两名伙计;这些人是原告。

  他被安置在签押房,打了手模脚印,方押出堂下,在左首席地坐下。阶下,回避牌已撤,准许县民旁观,仅树立了肃静牌,近百名看审的县民,屏息着静候,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声音。

  蓦地,传呼声悠扬而起:“大人升堂!大人升堂!大人……”

  狱卒将他扶起,履声橐橐,知县大人从后堂转出,升上公堂。

  这位大人身材修长,颊上无肉,生有一双阴冷锐利的眼睛,留着三绺须,脸色阴沉,不怒而威。

  主簿呈上诉状,县丞呈上罪证,案上摆了艾文慈的包裹行囊精盒药物。其中最触目的,是那些必要时用来救命的小玩意:可做百合钥的如意针钩,半开锋口的制钱,撬物用的扳手披针,七形小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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