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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文昌向小巷一指,摇头道:“到小巷子去找?见鬼,我可不去。”

  禹老三大笑,挽着他便走,说:“我知道你是规矩的,但你可以放心,你主要是想找人打架,而不是找快活。没有粉头会拉你,她们不接盲目乱闯的人。你如果想和病无常斗法,必须先知道他的徒子徒孙是些什么玩意。走啦!用不着畏首畏尾。”

  文昌心想,这也对,看看这些家伙的嘴脸,也好事先有所提防,便问:“禹老哥,你识得他们?”

  “要不识得,还敢拍胸膛向你保证?”禹老三拍着胸膛说。

  “好,我跟你开开眼界。”

  踏入幽暗的小巷,巷子窄得只可容三四个人并肩而行,上面的房檐几乎衔接在一起,大白天仍然幽暗,本来,这儿就是不见天日的藏污纳垢的地方。

  华灯未起,走这条小巷的人少之又少,因为毕竟龙驹寨的地方太小,除了入暮投宿的客商之外,本地的子弟为了面子问题,到底还不敢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出这条小巷。敢于进出的人不是没有,那就是没人管束的无赖帮闲痞棍。一般说来,白天来往的人,以赌棍居多,赌棍中有些是以赌为幌子,实际在镖,嫖赌不分家,假使赢了几文,正好孝敬粉头。

  不久,小巷向左一折,正式进入了地狱核心地带。

  禹老三一面走,一面低声告诉文昌,那些大门虚掩,里面人声隐隐的人家,主人姓甚名谁,里面的保镖痞棍又是谁。到了一家门口挂了一盏红色灯笼的地方,他踏上台阶低声说:“这一家是老妖精黎培杰所经营的赌场,右面是美女如云的艳窟,后面有暗门相通,也是老妖狐所经营的。经常有风波。拉下你的头巾齐眉盖,走!”

  两人一前一后,禹老三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堆下笑,向里面的暗影说:“二哥,葛老四有空么?有一位老弟要拜望他。”

  暗影中没有回答,禹老三也不要回答,拉着文昌的衣袂向里走,并掩上了门。

  里面是一间小厅,一灯如豆,热烘烘的气流从厅两侧的穿堂门透出,嘈杂的人声也从里面传出。

  文昌跟着禹老三从右面进入,他隐隐看到厅中两列靠椅,有两个黑色人影各躺在一张靠椅内,一双脚搁在另一张椅子上,翘得高高的,他们的眼睛炯炯生光,盯视着禹老三和文昌的一举一动,像是两个窥视猎物的金钱大豹,在幽暗的光线下,令人心中发紧。

  这是休息室,排着一列列躺椅,有些醉猫和赌光了的朋友,躺在躺椅上哼哼哈哈,几个粗手粗脚的大汉,在中间递巾端茶往来走动。

  禹老三附耳低声说:“注意最右面那位赤着上身的大家伙,他是老妖精的侄儿,黎本生,人称他活报应,在西安府曾经打出人命逃到这儿为非作歹,力大如牛,凶悍无比,假使有人敢在这儿闹事,准倒霉。”

  文昌目力犀利,在幽暗的光线下明察秋毫。活报应身材巨大,高有八尺五六左右,赤着上身,胸前长满了卷胸毛,膀子粗如巨柱,一看便知孔武有力,小个儿碰上这种山一般的巨人,首先在心理上便输了一半,整个人倚靠在一根木柱上,木柱似乎也受不起沉重的靠力。

  禹老三出了穿堂,跨入窄小的天井,说:“右面,是温柔乡,左面和后面,是一掷千金的决胜场。左面是小注,后面不用制钱用金钱,老弟,你是往左呢?抑或是往右?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这话错了,该说戒之在走花丛。任何青少年只消在里面走上三回,必定目眩神摇不可自拔,等到床头金尽,任何怪事都可发生。我不希望你推开右面的小门,如何?”

  “右面的狐群狗党多不多?”文昌问。

  “如果多,岂不煞风景?在后面多些,输光了的大爷性情暴躁,需要有人在旁照料。”

  文昌踏下天井,向人声鼎沸的后厅走去。

  掀开帘子,里面大放光明,呼喝之声震耳,人群分八处围成一团团。

  这是一间三面有门有窗的大厅,外面有走廊,有不少在廊下徘徊透着气。最后端,有一座长柜台,有几个人在照料金银珠宝兑换的事物,三名敞胸大汉倚在柜台抱胸而立,腰带上各插了一把连鞘牛耳尖刀。

  四座门,每一座门的两侧都有敞胸大汉把守。八张桌子,几张桌子也零星散布着一些敞胸大汉。这儿的赌具很简单,被子而已。骰子在碗中跳动,清脆的声音在赌徒的耳中,是最迷人的声音,不是赌徒便无法体会它的迷人力量。

  人太多,他俩的进入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但把门的两个敞胸大汉,首先便发现了禹老三。右面那浓眉大眼的“喝”一声怪叫,说:“禹师傅,扳本来了?有种!咦!这……这位……”他指着文昌面现惊容。

  文昌嘿嘿笑,说:“送钱来的,别大惊小怪。”

  “咱……咱们眼熟得紧。”大汉说。

  文昌以往在店中不带头巾不缠帕,今天用青巾包头,所以面目一新,难怪大汉一时弄不清是谁。

  文昌恐怕对方看破身分,便向最近一张桌子走去。

  “这位仁兄是谁?”大汉向禹老三问。

  “财神爷。老兄,你别大惊小怪。”禹老三答,也转身走了。

  “你带来的?”大汉跟上问。

  “不!他跟来的。”禹老三不动声色地答。

  文昌刚接近桌子,正欲挤入人丛分散后面盯梢人的注意。真巧,桌对面突然跳起一名大汉,上了桌,向对面的对手举起三颗骰子,大吼道:“他妈的王八蛋,这骰子有鬼,大家别嚷嚷。”

  这家伙的嗓门大,人群一静,所有的目光全向他集中。桌子附近的人,向外张。敞胸的人有六名之多,急向桌子集中,排开了人群往里抢。

  人群张开,文昌屹立不动,不片刻,他成了内围观众的一员。

  跳在桌子上的大汉,左脚踏住一锭十两重的黄金,右脚拨开骰碗,举着骰子向四周叫:“他娘的邪门,连掷三次么二三,这不是欺人太甚么?我姓巩走了一辈子江湖,今天碰了鬼,这位仁兄……”

  话未完,两名敞衣大汉已接近桌后。那儿五名穿青裰的中年大汉屹立如山,不让他们挤入。一名敞胸大汉在外围叫:“老兄,下来,有话好说。”

  桌上的大汉不理睬,继续用大嗓门叫:“大爷输了三锭黄金,已瞧出破绽,这三颗骰子有鬼,里面定然有十字槽灌了水银。瞧大爷以十两黄金打赌,打破这三颗骰子,如果没有鬼,便替这位仁兄披彩挂红……”

  话未完,左手探入怀中,拔出一把后背插手。

  不等他俯身动刀子对付骰子,不知何处飞来一把单刃飞刀,一闪即至,插入大汉的胸膛。

  “啊……”大汉发出一声惨叫,手一松,骰子和银子落在桌面上。锵锵有声。

  人群大乱,鸡飞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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