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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没有道理也就算了文昌不再分辩,也懒得和这些不讲理的老家伙多说,气呼呼地站在那儿生气。

  他的生气脸孔更惹起五爷爷的恶威和怒火,不由分说走近“啪啪啪啪”四声暴响,左右开弓打了文昌四耳光,叫:“滚回去!我找你伯父管教你。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害群之马,没有一天你会安静,专会生事揍你的兄弟们,太不象话。滚!”

  文昌被打得眼冒金星,弊了一肚子冤气,扭头往回走,胸前不住起伏,他已忍了多少年,还是忍下算了。

  几个娃娃们扶起了文超,文超像一条病狗,眼泪鼻涕一起流,如丧考妣地叫:“哎哟!我要死了,我要……”

  四叔也不问问,迎着转来的文昌一耳光打出,“啪”一声响,打了文昌倒晃了一步,怒叫道:“畜生!你还血口喷人说是别人先动手?我亲眼看见你打他,岂有此理!”

  文昌的嘴角再次泛出血迹,咬牙道:“四叔只看到我揍他,却没有看见他一连给了我五拳,击倒我两次……”

  “啪”一声,四叔又给了他一耳光,怒叫道:“你还敢强辩?你……”

  “四叔可以问……”

  四叔更为火起,不由分说两掌拍出。

  文昌委实受不了,本能地抬手一拨,一举落空。

  这下乱子闹大了,在长辈面前出手拦挡,还了得?简直是大逆不道。

  “反了,这畜牲……”四叔气得脸色泛青,愤怒地吼叫,几乎说不出话来,不住跳脚。

  一不作二不休,文昌横了心,冷冷地说:“假使无理可讲,何必讲?四叔,你也用不着打我,你的手段该教训你的儿子。打别人的儿子不心疼,你这两耳光太重,我小虎子难道不是人?”

  两个老家伙到了,附近的老少也出来了,文超的三叔也赶到了,庄中的父老围了一大堆。

  文昌悲愤地冲口说出这句话,却激怒了好些人,一姓的村庄不比都市,凡是老一辈的人都可以动手教训小辈们。当然啦!抗拒的人不是没有,有些娘们放起泼来也够瞧的,她们不管长辈不长辈,打了她们的孩子,她们会骂上三五天,指桑骂槐口出不逊不算奇闻,她们不要别人代管她们的孩子,像文超文华文魁几个少年,即使是祖字辈的几个老家伙,也不敢动他们一根汗毛,了不起骂两句告诉他们的父母了事。

  只怪文昌没有爹妈,没有人撑腰,活该倒霉,正应了人善被人欺的一句话,三叔一见自己的爱子鬼叫连天,心里已经够疼,再一听文昌饱含反抗性的话,不由火起,顺手抓过一根木棍,一棍劈出叫:“畜牲!你……”

  “噗”一声闷响,劈中文昌的左颈耳门处,文昌只“嗯”了一声,翻身仆倒人事不省。

  “糟!”有人惊叫。

  人群中出现了蔡庄主,应声叫:“三弟,你怎么用棍子打?”

  五爷爷冷冷一笑,接口道:“这畜牲大逆不道,打死了也好。”

  蓦地,钻出一个小娃娃,拖着文昌先前忘记带走的老羊皮外袄,哭哭啼啼地说:“是超哥不对,先用雪球打小虎子哥,再两次将小虎子打倒,小虎子哥一直没回手……”

  “你胡说什么?”四叔大怒。

  小娃娃不怕吓唬,尖叫道:“我要说,偏要说。小虎子哥路过这儿要出寨门,超哥冲出去先打他,第二次倒地超哥用脚去踢,小虎子哥才回手,太不公平,我要说。”

  蔡庄主扭头向文华问:“华儿,怎么回事?”

  文华和文昌虽说从小到大,势同水火,明里仇恨难解,但毕竟是有些正义感,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一面说:“这该怪小虎弟没有爹妈。”说完走了。

  这时,所有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人群中钻出雄伟的文魁,惊叫一声抢到,跪下身子用雪在文昌脸上磨擦,大声叫:“昌弟,昌弟,昌……”

  雪屑一触,文昌悠悠醒来,他挣扎着站起,大眼睛凶光四射,站稳了,切齿道:“蔡家庄没有我蔡文昌立足之地,三年后我会回来,我的田地不许任何人耕种,我的房屋我要一把火烧光了。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三年后见。”

  说完,向寨门举步。

  迎面挡路的是五爷爷,厉声叫道:“小虎子,你好大的胆子,目无祖宗……”

  “让开!”文昌暴怒地叫。

  “文昌,你想怎样?”蔡庄主骇然叫,破天荒看到文昌的反抗举动,难怪他吃惊了。

  文昌扭头冷冷地说:“伯父,我刚才的话请记住,不然,蔡家庄可能有横祸飞灾,我小虎子受够了,咱们走着瞧。”

  四叔刚才十分尴尬,这时可抓住把柄,冲上叫:“抓住这败类,交祠堂公议……”

  他的手刚搭下文昌的胸衣,文昌的铁拳已凶猛地捣出,“碰碰”两声击中他的小腹。

  “哎……”他叫,双手捧腹上身前倾。

  “碰”一声响,文昌一记勾拳击中他的下颚,大牙掉了四颗,向后便倒。

  在众人哗叫声中,文昌突然在怀中拔出得自怪老人的小剑,寒光亮亮,耀目生花。

  “我走了,三年后咱们算账。谁不怕死,上,小虎子认得你们是长辈,这把剑可没长眼睛。”他厉声说。

  他回身挥出一剑,五爷爷“哎”一声尖叫,双手抱头撒腿就跑,剑距老家伙远着哩。

  利刃在手,所有的人全吓着往后退。文昌一声长啸,冲出了人丛,像一阵狂风,刮出了蔡家庄。

  ***

  龙驹寨,原是这条古道的第二大驿,第一大驿是武关东南的层峰驿。在成化十三年三月,商州从县升为州。因为古道日趋繁荣,商旅往来不下于潼关大道,层峰驿同时也升为县,叫商州县,因此一来,龙驹寨便成了第一大驿站,成了群山中的一座大镇,居民上千,市面日渐繁荣,商旅们便在此投宿一宵,第三天方启程赴商州。

  镇上商业景气,三教九流色色俱全。不但陆路商旅如云,水上也有板船下汉江,东北可至商州西水西门,可惜冬季航运不通。

  那时,这座在丹江北面形成一座长寨,首在西北尾在东南,土寨墙高有两丈余,四座寨门高耸,十分神气。寨东南角,是镇的宅第,镇南,是商业区。镇西北,是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问题地区。

  影石村张村主张良佐的产业,分散在各处。磨坊在镇北,油行在镇南商业区,铁铺在镇西北,夹在两家客店的中间。

  文昌在磨坊找到大管家张宏,但他对赶驴子碾磨不感兴趣,便到了铁铺耍大锤。

  他个儿魁梧,再打了两年的铁,十七岁的小伙子壮的像一头雄狮,但却剑眉入鬓,目如朗星,齿白唇红像个少年书生,可惜他极少露出笑容,掩去了不少神采。当他干活时,赤着上身,又粗又结实,乍看去,像一座有棱有角的肉山。十七岁,他已有八尺的雄伟身材,他的大锤比别人都重,挥舞起来像舞灯草。

  别以为他力气大只可干粗活,错了,他打的刀剑和暗器精巧绝伦,定货的江湖朋友有口皆碑,谁如果不知张家铁器的蔡文昌手艺好,他准不是江湖人。

  他也打车轴、踏钉、马蹄铁、犁锄等等,但打磨江湖朋友的订货却是拿手。他进入铁铺的身分很特殊,不是学徒,也不是师傅,他只是来试试是否可以安身。但他却爱上了这地方,不到半年,他成了店中的师傅,任何活计经他一看便会,稍加指点便更熟。店面甚大,张家铁店是龙驹寨的王牌,前面是铺面,中进是工厂,客人可穿过院子到工厂参观,后进是店伙计的食宿处。

  工厂共分三部分。一是炼铁场,名义上说是炼钢,其实不可能炼出钢来,二是打造场,有十座火炉之多。三是试器厂,这部分最精采,有供刀剑砍、劈、剁、戳的器具,有供暗器射击的皮靶,木靶、多目标的活动靶、绳靶……应有尽有。

  文昌不但是打老场的主柱,也是试器场内的最佳顾问,刀剑暗器的奇技,他在这儿获得了无数宝贵的经验。

  工厂人手多,光是打造厂便有二十名师傅,活计不用赶,晚饭后照例不赶夜活,大家可以随意找快活。

  蔡家庄自从蔡文昌走了之后,没有第二个文昌让那些老家伙出气,似乎寂寞了许多。他们对文昌留下的家业和临走前的警告,毫不在意。后来,听说他在龙驹寨做打铁匠,可有话柄了。一般议论都不大好,有人说:“这畜生没出息,看他那穷相就不是块好材料。”

  “哼!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来会打洞,他就是这点出息,他爹也是个没出息的货嘛!”

  “他一个臭铁匠,还要在三年后回来算账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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