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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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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下已经派人调查大爷辖下的粮户,大爷在他们头上,似乎多加了一成半以上。” “师爷明鉴,这不是事实。”商大爷脸色一变:“在下只按规定加额一成,绝不多加分厘。一成是公定加额,全州划一施行,百余年来从来没有更改……” “商大爷,所谓公定加额,不知是否法有明文?” “这……师爷,这是成例……” “你的成例?”禹师爷脸色一沉。“老天!这天下各地普遍施行的成规……” “那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禹师爷倏然而起。“日后你可以在公堂上向萧大人解释。” “这……这这……”商大爷似乎要跳起来:“老天爷!所加的一成,同样随额缴交的,怎么……” “簿册上的帐面并未附载。商大爷,如果我是你,最好设法把这三年的差额补足,再上公堂与萧大人面陈,不然…………在下只好公事公办了,告辞。” “请……请留步。天哪!六十七家粮户,年缴钱粮地丁正杂银三千一百两,漕粮二百二十一石六升,要我追缴一成三年……” “追缴三年一成半。”禹师爷声色俱厉:“当然你必须加上利息。我给你十天期限,十天后公堂见。”禹师爷带了随从走了,商大爷忘了送客,软瘫在堂上的大环椅中。 三天后,白马洲传来当地首富杨员外被捕的消息,罪名是窝藏匪类,人证物证齐全。敏感的人士,已经察觉出知州大人,正在起网收罗,有计划地向豪门大户操刀而割了。商大爷是个耿直且有豪气的人,而且颇受湖匪的影响,自小就有强烈的英雄概念,官迫民反不得不反的念头根深蒂固。他不信邪,一气之下,一面派人赴岳州府城活动,一面暗中准备应变。十天期限已过了八天,风雨欲来。天黑之后,商宅戒备森严,气氛一紧。沣州以西,是无尽的武陵山区,苗蛮,强盗、土匪、流民、逃世避仇的人生息其间,山高皇帝远,永定卫的军户名额不足,管不胜管。东面,是湖匪横行的洞庭湖,千百年来清剿不了的化外之凶。走投无路的人,上山下湖两条路都可以走,就是铤而走险的人赌命的好地方。 三更初,商大爷在西院密室中,与三位好朋友商讨应变大计,四个人皆显得忧心忡忡。家大业大的豪门仕绅,铤而走险的可能性甚小,所以俗语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商大爷不是秀才。白马洲的杨员外,才是真正具有秀才身份的仕绅。而可怜的杨员外;已经先一步破家了。室门是闭上的,但并没上闩。室中共点了三盏油灯,灯光明亮。“愚兄的处境极为险恶,火迫燃眉。”商大爷语气极为沉重:“显然的、狗官手下那群爪牙,已经早就订定了可怕的倾陷阴谋,愚兄难逃他们的毒手。”三位好友,皆是他练武期间结交的弟兄,称兄道弟交情深厚,是他派亲信请他们来商量讨策的。“商大哥,这些人比洪水猛兽更为可怕。”那位姓孙名扬帆的人咬牙说:“可以预知的是,他们必定是由知州那狗官所授意的。俗语说,破家令尹;商大哥,你已经掉入他们预先布好的陷阱里了。” “那是一定的,如无萧狗官授意,他们哪敢如此妄为?所以愚兄的处境太险恶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就上山下湖吧!”另一位豹头环眼,骠悍粗豪的吴大风大声说:“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反正身家性命难保,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官逼民反,反就反吧!” “大风,你那是乌鸦嘴,少出那些杀头抄家的馊主意好不好?”具有仙风道骨神态的江庭举不悦地说:“商大哥家大业大,怎能像你一样,双肩担一口无牵无挂,可以任性而为?” “那依你之见,又待如何?”吴大风恨恨地问。“我已经概略地盘算过了,连补带罚,五千两银子也就够了。” “老天爷!你知道以后的日子能怎样过吗?”商大爷叫起苦来:“我辖下的六十七家粮户,怎办?” “先救燃眉之急,再言其他。全州二十二位粮绅,你们再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江庭举慎重地说“目下急办的事,是先派人找禹师爷打点,先将这五千两银子暗地里交给他,一上公堂,那就晚了。杨员外一家三十余男妇老幼已经挂炼收监,田地宅院已经查封,这时想走门路,已经来不及了。” “依兄弟之见,还是等岳州方面熊五爷的消息再走对策为妙。”孙杨帆提出意见:“熊五爷在知府衙有朋友打点,从官方的门路着手比较牢靠些。” “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哪!孙兄弟。”江庭举苦笑。“还有两天,这两天……”室门不知何时已悄然开启,传来一声轻咳。四人吃了一惊,倏然而起。黑衣人当门而立,黑头罩仅露出五官,背系长剑,一双冷电四射的鹰目,冷然盯祝室内的四个人,商大爷认得,这人是刑名师爷冯一飞的随从之一,姓张,名定远,经常在外奔走,识时势的人干脆称他为师爷。“你们是不是聚众密谋不轨?”张定远阴森森地说:“州判大人与捕房同时接获密报,说商家有湖寇的眼线出入,想必有所图谋。现在,我要带你们走。”吴大风大为愤怒,一脚拨开长凳向室门走。“在下不知道你是哪一方的神圣,更不知道你是哪一间衙门的菩萨。”吴大风气冲冲地说:“夜入私宅,非奸即盗,你还敢说这种大话,哼!” “你们出来,小院里见。”张定远明笑着退走:“对付奸宄,不论用何种手段都是正当的。” 星光朗朗,小院子里似乎只站着张定远一个人。商大爷四个人,都带了自己的防身刀剑出来的。“我是从长德来的。”江庭举手中有一把刀,首先向前走:“这里四个人,都是地方上有头有险的人物。我不知道阁下凭什么敢前来撒野,你这样做确也太过份了。现在,你打算平安地离开吗?” “我要带你们进捕房。”张定远斩钉截铁地说:“不要问我凭什么,也不必问我的身份,进了捕房之后,你们可以反控我。现在,你们是否打算要在下动手?” “恐怕是的。”张定远发出一声狂笑,两边的屋顶上同时跃下三个黑衣人。“现在,四比四。”张定远说:“一个人押解一个,是很容易的。我知道你们都是湘北的武林名家,湘西的名武馆师爷,大多数聘自常德武陵一脉,但在我眼中看来,不客气地说,你们还不成气候。” 四友剑同时出鞘,天宇下隐隐剑鸣有如虎啸龙吟。马行狭道,船抵江心;没有人愿在无理的煎迫下束手被擒,对方这样做也太过无法无天。江庭举本来是个见多识广相当精明的人,也感到忍耐已到达无可忍的地步。即使肯忍辱吞声,被带进捕房,在对方的阴谋计算下,必定是死路一条。只有将这些人杀死,才有自救的机会。“武陵一脉虽然不成气候。也不见得肯任人宰割。” 江庭举单刀一引,立下门户:“你们纠众夜劫乡绅,行同匪盗,今晚不是你们走运,就是商家凶星照命,得罪了。”单刀号称拚命,以贴身抢攻为主。一声沉叱,江庭举疾冲而上,刀光一闪,势若奔电,无畏地奋勇抢攻。张定远哼了一声,毫不迟疑地挥剑接招。“铮铮”两声暴响,两刀皆被轻灵的剑封偏门,爆出一串串火星。“铮!”剑架住了第三刀,刀向斜侧方震出。张定远的武功,比江庭举高出太多,剑跟踪切入、斜推,完全封死了刀势。进步近身,左手的剑决快速电光石火,点在江庭举右肋下章门穴。“捆上双手!”张定远沉喝,手一抖,江庭举魁梧的身躯凌空飞翻而起,飞出丈外砰然摔落,立即被另一名黑衣人一脚踏住了。 一照面胜负立判,把商大爷三个人吓得心中发寒,倒抽一口凉气,手脚发僵。“常德十大名武师之一的快刀江庭举,如此而且,浪得虚名,委实让在下失望。”张定远轻拂着长剑,语气极为自负:“冯师爷把你们估计得太高了,小题大作,所以派了四个人来,其实派在下一个人来就够了。” “咦!你们到底是……”商大爷骇然叫:“是官呢,抑……抑或是匪?你……呃……”人影疾射而至,剑距体在八尺外,一枚枣核镖已一步击中七坎大穴,黑夜中认穴之准,骇人听闻。枣核镖控制的力道有分寸,因此可当作穴珠使用。是另一名黑衣人,身手似乎比张定远还要高明,镖中的,人亦近身,一劈掌把发僵的商大爷劈翻在地。 “匪类胆大包天,居然敢临死反噬。”黑衣人踏住商大爷厉声说:“明天大人发兵搜你的两处下庄,一定可以捕获不少匪徒,你通匪的罪名,难逃国法。哼!这点武功,也敢倡乱?真是自寻死路。”屋顶突然传下一声银铃似的轻笑,十分悦耳。下面的人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循声抬头上望。 星光下,瓦面站着三位裙袂飘飘,绰约如仙的盛装女郎,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从悦耳的笑声估计,三女的年龄必定不太大,年龄大的女人,也不过宜穿这种轻纱白衣裙。而且,三女都佩了剑,并肩而立,飘飘若仙。“什么人?下来说话!”张定远沉喝。“本姑娘首先要澄清的事,是你们哪一方是官,哪一方又是匪?”站在中间的白衣女郎朗声说:“你们四位穿黑色夜行衣的人,所说的话口气像官方的人。可是,据本姑娘所知,官方办案的捕快,从没听说有穿夜行衣夜侵民宅的,你们四位恐怕得好好向本姑娘解释了。” 张定远举手一挥,发出一声暗号,领了一位同伴,一鹤冲霄扶摇直上瓦面。身形刚飘落,脚刚沾瓦。“滚下去!”白衣女郎娇叱,白影一闪即至,大抽一挥,风雷乍起。“只怕未必。”张定远怪叫,剑闪电似的挥出。剑气与袖劲接触,罡风迸发,呼啸的威力加强了一倍,飒飒罡风发出惊人的厉鸣。劈劈啪啪一阵怪响,碎瓦纷飞。另一位黑衣人,更是先一步倒飞而下。白衣女郎仅退了两步,但立即退回屋脊,因为先前两人所立处,屋顶出现径丈的无瓦屋架,现出半坍的梁桁,可知剑气与袖风交击的猛烈程度了。另一面的屋顶上,站着一位黑袍飘飘的人影。“下去!”黑袍人向三位白衣郎挥袖下令:“把那些冒充鹰爪的人全毙了!” “遵命。”三女同声答,而且欠身应喏,状极恭顺。不等他们降下,张定远已发出一声暗号了。“快走!妖女可怕极了。”张定远向同伴低叫,首先向小院门的暗影处急急窜走,一闪即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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