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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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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江两岸,一批批不三不四的人,遍搜附近的村镇、山林、河岸,寻找四个失踪的人。一天天过去了,失踪的人音讯全无,转瞬半月,搜寻的人不得不─一撤走了。风雪已止,新年降临。所有的客店,皆房院空空,该返家的旅客早就返家了。道上已见不到外地的旅人。就有这么一个无家可归的旅客,大年夜踏入了城南的来福客栈。店东不在家,店伙们也快走光了,只留下一个店小二和一名小厮看店,无法拒绝一个羁留他乡的旅客,让这位自称姓赵名九的年轻旅客住进二进院上房。三个人马马虎虎弄了一席酒菜,权充年夜团圆饭。旅客赵九一表人才,见过世面,人也相当随和。席间谈笑风生,说起天下各地的奇事异闻头头是道。自然而然地,小二也不甘寂寞,把本城的一些密闻秘事翻箱倒柜搬出来。表示自己消息灵通见闻广博。车、船、店、脚、牙这些人的眼睛尖耳朵长,正是包打听注意的好对象。 最后,令店小二大感惊讶的是:这位赵九,赫然是失踪半个多月,本城名仕绅戚三爷的表亲。十竿子恰好打到底的远房表亲。就因为投亲不遇,才沦落到大年夜落店过一个凄凉年。南大街的来福客栈,是三四十年的老字号,金字招牌有口皆碑。南面的大广场,是石城驿的馆舍,无权住驿馆的人,就得在来福客栈落店。驿站再往南,就是府城另一位士绅毛五爷毛奇的宅院,占地甚广,二十余门楼房几座院落。占地百十亩,地跨两坊。 毛五爷与城中心的王府权势人物有来往,在本城拥有相当大的潜势力。十八年前,弥勒教的二代教主李福达,在第一代教主王良起兵事败之后,被捕充军山丹卫(河西),潜逃返回山西,带了三个儿子大仁大义大礼,改姓易名为张寅,挟大批往昔劫掠得来的金珠入京活动,结交权贵,被他买得太原卫指挥的官位。从此,弥勒教开始在上流社会中发展。十余年来,该教已在大河两岸建立了庞大的根基。直至五年前被仇家薛良告发掀起了狂风巨浪,满朝大臣几乎全被卷入旋涡,死亡枕籍。最后,李教主获得无罪释放,立即遁入江湖化明为暗,积极在天下各地发展实为广罗徒众,形成恶性膨胀。在山西,李教主获得武定侯郭勋的包庇(搜集水浒传故事重剑刊行的郭武定)。这里的香坛,受到兴献王府的包庇,就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了。 元宵一过,市面开始恢复活力,各行各业逐渐复活,官道上往来的旅客络绎于途。汉水东南日夜流,西门外码头的船只樯帆林立。来福客栈的赵九,仍然住在客栈中。他在打听戚三爷一家的去向,希望能得到表亲的下落。其实,他来投亲的消息,已经在大年初五由店小二传出去了。可以预料的是,他附近经常有监视的人出没。显然,双方都在装糊涂,都有意避免打草惊蛇,都有静观其变的耐心。终于,有人失去了耐性。傍晚,五名捕快踏入了店门。在旅店盘查旅客,捕拿奸宄,这是捕房的责任。流水簿上有赵九的大名,登载有来踪去迹。赵九本人有并非伪造的路引,路引发自河南开封府,去向是四川夔洲,有往返各重委的关卡的查验大印,有合法的逗留所载经路各埠的理由期限也没有逾期。总之,一切合法,无懈可击。公人们找不出留难的借口。 这是第一步棋:先了解对方的来龙去脉。戚三爷在开封,的确有一门远亲。至于这门远亲是不是姓赵,恐怕只有戚三爷知道了,其他的亲朋皆不知其详,远亲的确太远了。次日近午时分,天宇中彤云密布,新年后第一场暴风雪似乎即将来临.天气冷得令人手脚发僵,滴水成冰罡风彻骨,汉江两岸有些地方已经结冰了。客店的食堂人声嘈杂,门窗皆闭得密不透风,人一多,寒气消失了。赵九坐在食堂的一处角落,一壶酒四味下酒菜,独自惬意地小酌,自得其乐。厚重的门帘掀开处,进来了三名大汉,全是拳头上可以站人,胳膊上可以跑马的魁梧货色。一进门,便拨开含笑上前招呼的店伙,直向赵九的食桌走去,似乎早就知道赵九会来进食,会坐在某一张食桌。 “是赵九吗?”为首的虬髯大汉笑吟吟地在桌旁问,神色倒是怪和气的。“是呀!”赵九放下酒碗,脸上的笑意也浓浓地:“三位请坐。请教……” “我是状元坊陈其禄呀。”虬髯大汉拖出条凳坐下了,其他两位也分在两侧落坐。“哎呀!原来你是陈家的远表亲。”赵九欣然说:“你是其字辈的。记得,陈家这五辈是万、世、庆、其、昌。算起辈份来,我比你高一辈,与你们家庆字辈同辈。哈哈!你我两家一表三千里,但辈份不能远的,你该叫我一声小表叔,对不对?” “小表叔?”陈其禄取下风帽,拍拍自己的脑袋,似乎有点不愿意;平白冒出一个小表叔来,谁愿意?“对呀!喂!小二哥,加杯筷,加几味下酒菜,再来几壶酒。好啊!这可找到比较亲一点的亲友了。其禄表侄,到底戚家表亲到甚么地方去了?”赵九的嘴,说话像是放连珠炮,表现得怪亲热的。 “这两天,听说你……小表叔到处打听我戚表伯的……” “对,大年夜我从荆州来,想顺便拜望戚表兄团聚话家常,没想到门口的灯笼上写的不是姓戚,而是北海郡奚,你看糟不槽?我总不能大年夜去敲人家北海奚的门,对不对?” “你打听……” “打听不到他家的下落,我不打算走。”赵九正色说。“半个月以来,我问过不少人,有大半的人说戚表兄一家是不明不白失踪的,而不是迁往他地去了,戚家是本城的名流,根大基厚,不会迁往外地……” “小表叔,你可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陈其禄急急接口:“戚家是腊月中迁走的,田地房产早在两个月前就卖给姓奚的了。” “我不信。”赵九坚决地说:“姓奚的我调查过了,他叫奚本厚,原来是南门外南关的痞棍混混,他买得起戚家的巨万产业?其中一定有古怪。哦!表侄,那姓奚的痞棍,是不是有个绰号叫安陆虎(府)?在江湖上,我还有几个朋友,我会把他的根刨出来的,哼!” 吊索在拉紧。酒菜送上来了,另两位一直闭上嘴的仁兄主动斟酒。“小表叔,你听我说。”陈其禄眉头皱得紧紧地:“你知道西门内的双忠祠?” “知道,那……” “那儿住了一位……” “我知道,双忠祠石家。”赵九抢着说:“石家是戚表兄的姨表亲。东门外子胥台黄家一双姐妹花,嫁给戚、石两家。我曾经去找过,石家的人回南乡石牌市老家过年,到现在还没回城。石牌市距这里五十里,过几天他们再不回来,我打算去……” “不用去了,他们回来了。” “好哇!我这就去……” “急不在一时。小表叔,来,敬你一杯,酒足饭饱,我带你去。” 沛东门外的升仙桥,东行官道贯通京山、应城,直抵汉阳府。自升仙桥至十里外的纯德山,道路修建得又宽又直。沿途有些村落,和一些豪门巨室修建的园林别墅,往来的人多少也有些身份,歹徒宵小相戒不在这一带惹事招非,因为看守显陵的显陵卫官兵,不断往来巡罗。吉祥寺东面里余,本城的缙绅戴大爷戴嘉,那座风景优美亭台楼阁巧夺天工的畅春园,在初春的风雪中,显得比往年更幽静,来畅春园的亲友越来越少了,今年已看不见前来嬉春的红男绿女。最东首的迎曦楼,目前是禁地中的禁地,园中的执事人员,非经召唤不许接近花径末端的月洞门。不论昼夜,看不见看守人员,但任何人进入之后,皆受到隐身在各处的警卫严密监视。 楼上的暖室中,名符其实温暖如春,共有掩藏式的兽炭炉十具之多,连里面曲折的走廊也暖洋洋地,在内活动的人,用不着穿裘着袄,不必耽心单衣不胜寒。两名俏丽的侍女,把守住通向南面暖室的廊门,也可以监视到五六丈外的门楼,巨大的雕花排窗内,大白天也亮着灯火,可知这座曦春楼规模之大。室内,极尽奢华,帘,帷、馒、帐皆是非绸即缎,每一样家俱摆设皆堆金砌玉,美不胜收。这里没有桌凳,只有茵褥锦几。在明亮的灯光下,八名身披蝉纱,胴体若隐若现的美女,在虎皮裘饰的胡床式茵褥四周,陪伴一位身穿白绢博袍的人,虽然看不出淫情艳景,但也够春光旖旎的了。 这人不但一表非俗,而且英伟不凡,四十余岁壮年,正是男人一生中最鼎盛的春秋,半躺半坐倚红偎绿,仍可看到他超人的风华与威严。对面,如茵的褥座中,坐着两位同样不凡的男女。男的年约三十余,剑眉虎目,身材修长。女的约年华双十。美艳中隐约透露出寒意,正是所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超俗美人。不同的是这两男女的穿章不同,衣着是完整的,甚至两人皆未脱靴;这种地方,女人连裹脚布都嫌碍眼。 “两位巡察不要管本香坛的事务好不好?”拥簇在八美中的人笑笑说:“本坛失踪了四位弟子,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那一座香坛没有弟子消长?只要情势控制得住,本坛主实在想不通荆楚总提调,会小题大作派两位来亲自调查。” “楚坛主。”女巡察冷冷地说:“坛下重要的弟子失踪,已经非常严重的事,何况是执行任务时失踪。更是极端严重的事故。贵坛迄今仍无丝毫线索,坛主居然毫不在意,是否其中另有隐情?” “本坛主不是仍在全力调查吗?叶巡察已经了解全般情势,应该知道本坛的所有弟子都在尽力,锲而不舍搜寻任何可疑征候,谁也不敢放松。本香坛建立近载,成就可说空前绝后,不但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先后成为本坛的弟子,连显陵卫与安陆卫的军户,也正在陆续加入,敢说在荆楚总坛中。任何一坛也没有本坛发展得如此有声有色。叶巡察,请上覆总坛主,这里的情势大好,请不要再派人前来干预好不好?”楚坛主显然对总坛的干预不满,说的话相当具有抗性。 “楚坛主,贵坛的发展的确令人刮目相看,”那位男巡察的态度,要比女的叶巡察要温和得多:“不但人才日众,财务更是荆楚十大香坛之冠,成就更是天下四路总坛中出类拔萃的最优香坛。就因为贵坛如此优秀,所以总坛极为重视,希望不要出任何纰漏,绝不能因些少的错误而遭到不幸。贵坛香火旺,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不到一年中,先后已清除三百人以上。叶坛主,杀戮太重,恐怕会引起不良后果呢。戚永丰一案,叶坛主是否觉得操之过急了?一次除掉三十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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