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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你们别慌。”大汉和气地邪笑:“九州冥魔照惯例晚上才动手,这次也不例外。你们好好歇息恢复元气,喝口水补充耗掉的汗水,届时该已天黑了,我再和你们把债务算个一清二楚。”

  “你……你不要乘人之危。”人熊胆寒地说:“你……你真是九……九州冥魔?”

  “有何不对吗?”

  “你不是……”

  “天一黑,你就知道是与不是了。”

  “算我有眼无珠,无意中冒犯了你,我道歉,我……”

  “我是魔,不是侠义英雄宽宏大量。”

  “你要怎样?”他咬牙大声问:“杀掉我?报过于施,太过分吧?”

  “我一点也不想杀掉你,九州冥魔对杀人兴趣缺缺,除非那人实在该杀。”

  “那你要怎样偿还你受辱的债?”

  “我要那些东西。”假九州冥魔指指那堆鞘袋马包:“你们走,便算偿还所欠的债务了。”

  “不行我……”

  “不行也得行。”

  “天啊!我……”

  “我就大发一次慈悲好了。”假九州冥魔站正身躯:“你们现在可以自己拿,拿多少算多少。马上拿,现在就拿,快!迟了承诺作废,动手!”

  三个人真力已竭,双腿无力,手上发不出十斤力道,能拿得了多少?

  “快!我叫数十,十声落你们没将鞘袋提起离开现场十步,承诺作废。现在,准备,走!走!走!”

  叫数是从三人到了堆集处起算的,三人怎敢不走?能拿一个算一个,总比一无所有强。

  人终于濒临绝境而又有一丝生机,是会选择那一丝生机的,以后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再说。

  人熊是连走带爬到达堆集处的,两同伴也好不了多少。

  “开始计数。”

  假九州冥魔早就到了,声如乍雷:“一!二!三……”

  三人站都站不稳,能提得起多少重物?

  鞘袋是两只以皮带互相扣牢的,以便系挂在鞍前两侧,分量不轻,提起一只勉强可及,提两只就难以胜任离不了地。

  来不及解扣了,三人总算不笨,相互扶持站起,始了两只鞘袋,推推挤挤仅走出五六步,哀叫着跌成一团,爬不起来了。

  “鞘袋放下一个。”九州冥魔高叫。

  “阁……下……”人熊快要崩溃了。

  “好吧,我不是小气的人,通融一次两个鞘袋算你们的了。”

  三人突然产生神力,相搀相扶拖着鞘袋爬起急退,惟恐假九州冥魔改变主意。

  从此,颇具声威的人熊曹霸失了踪,从此隐姓埋名亡命天涯去了。

  九州冥魔的真面目,也首次迅速地传出江湖:年轻、雄伟、古铜色面庞、粗眉大眼、留了大八字胡、剽悍凶猛,而且会妖术。

  这似乎是绿林山大王的写照。

  而有这种特征的人为数甚多,长相相似的人有麻烦了。

  次日,一个驼背瘸子,牵了两匹驮骡,骡上各有两只大麦箩,走上南下徐州的大道。

  ***

  丰县赶驴到徐州,一百五十里算两程。有健马代步,一天便可赶到。

  七十里是双堆集。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已经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早些投宿落店,以免错过宿头麻烦大了。

  驼背瘸子当然不敢赶夜路,虽则赶夜路凉快些,大官道夜间通行无阻,不会有塞车封路等等麻烦。

  这座小市镇称集,其实天天都是集期,是大官道旁的一处歇脚站,整天都有旅客往来。虽然没有大型旅舍,一些小店都可留宿几位旅客,有如变相的客栈,旅客可以马马虎虎过一宵。

  上灯时分。

  瘸子出现在街口的小店食棚,两角大饼、一盘肉脯、羊杂碎,一壶高粱一锅头,自斟自酌自得其乐,这一桌只有他一个食客。

  其他三桌也有几个食客,三三两两高谈阔论,吃相粗豪,像是车夫或轿夫驮夫一类人物。有身分的人,很少在小市集投宿。

  进来两个女人,不征求他的同意。占了食桌两个座,叫来一些小菜汤面,纯粹为填胞肚子而来。

  一位老大娘,一位是风姿绰约的少妇。

  老大娘荆钗布裙,少妇也穿得朴素,似乎生活景况都不怎么好,像是平常人家的女眷般。

  平常人家的女眷,不会在小店的食棚进食,通常买些食物,在住处的小房间内进食,没有抛头露面的必要。

  那股隐约流露在外的气质,行家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他心中明白,是浪迹江湖的同道。

  江湖男女所流露的气质,与平常人家的女流之辈,相差十万八千里。

  平常女人,是永远被压得抬不起头的可怜虫。

  两女仅在就座时瞥了他一眼。微驼的背、朴实的面孔、凳旁的拐杖……都不会引人注意或怜悯。

  “娇娇,你真从南京来?”老大娘已吃完一碗汤面,语气中可知不是少妇的同伴:“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乱得一蹋糊涂。”少妇娇娇显然指南京,而不是指自己乱得一蹋糊涂:“那地方成了一只鼎沸的大锅,我不想自找麻烦多逗留。”

  “我从河南经长邑北上,听到一些风声,不知其详。”老妇说:“江南本来是咱们江湖朋友,最好的猎食场……”

  “一点也不好。”娇娇打断老大娘的话:“尤其是侠义道的英雄们,这几年把在南京逗留列为禁忌。近来一些黑道豪霸们,也纷纷见机远离那一带繁华区,虽然赚钱的门路广而多,但死得也快。目下有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叫大爷霍然的年轻大盗,把官方和江湖的牛鬼蛇神,杀得惨烈无比。那鬼地方像成了一座瘟城,不想遭瘟的人纷纷远离逃灾。”

  “近年来道消魔长,天下大乱。大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像你这种年轻的一代,勇气百倍野心勃勃崛起勃兴,有些真打出了非常的局面。不久前我打听出那位雄心可傲天苍的四海牛郎,也不敢在南京逗留。”

  “他敢?哼!他自顾不暇。”娇娇说:“他身边没有几个人,本来想收容溃散了四海盟余孽,一到南京便被有心人盯上了,要用重金请他助势办官方的事。他只想招兵买马,怎会反而被人利用?何况,有一个怪异的女人,阴魂不散似的死缠住他,自称什么神针织女,神出鬼没暗杀他身边的爪牙,谁还敢接受他招买呀!他已溜回河南,那位织女仍然死盯着他。”

  “牛郎织女,绝配呀!怎么反而……”

  “反而是死对头,所以令人感到诧异。这小女人追入他的巢穴,很可能要遭殃。那位要组振武社的年轻英豪,老巢有不少爪牙,近年来大张旗鼓招兵买马,投奔他的牛鬼蛇神真不少。”

  “这年头,人多势众才能予取予求,所以帮派会社多如牛毛,没有人哪有名利权势?你不想去投奔他?”

  “毫无兴趣,我不会替人摇旗吶喊,逍遥自在独来独往不受管束,何等自在如意呀!”

  “还没找到喜欢的良伴?”

  “罢了,在江湖闯荡,绝找不到所谓良伴,只能找到狼狈为奸的,想利用你的可憎男人。不过,我还在找,也许再过两年,回家找一个老实庄稼汉做伴,改头换面相夫教子,忘掉惊涛骇浪的浪迹生涯。”

  “我办不到。”老妇苦笑:“我可不想嫁个男人做牛做马。也许,我天生叛逆,注定了生在江湖,也死在江湖。我将年届花甲,能活得了多久?好在棺材本已经有了,必要时也可以路死路埋。老了,死了,我不后悔。”

  “我还不知能不能活到你这把岁数呢?”娇娇也苦笑:“我在南京,听说九州冥魔在这条路上出没。”

  “你要找他?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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