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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她到了水泉边将目光收回,低头一看,怔住了。

  水泉下方泉水溢出之处,有丈余阔泥泞带,那是饮马的地方,有几个清晰的蹄迹,证明不久之前这儿曾有一匹马在饮水。

  另一面泉旁大石上,有几个皮靴痕印,一块青色而血迹斑斑的衣角,静静的扔在一旁,衣角的质料是丝制品,在蒙人中是稀有之物,她惊叫一声,拾起展开一看,大叫道:“天!是他的衣袂,是他的。我认得,他受伤不轻,天啊!他……”

  她匆匆取满水囊,让马儿也饮够了水,牵着座骑仔细观察踪迹,生长在草原中的人,对蹄迹有极好的经验,甚至可由蹄迹分辨出留下蹄印的时辰和人物。

  她走了两里地,大吃一惊,暗叫完了!

  这儿已是盐泽的北面,再往前走,便是灰白色的砂石地带了,无尽的小山丘连绵起伏,遮住了视线,丘顶间或有些枯草丛,在微风中摇摇颤抖。

  蹄迹依稀可辨,天!竟然是向里走的,她发狂地冲到一个小山岗,内向瞭望,岗丘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见任何生物。

  “永春,永春……”她向内狂叫。

  原野寂寂,没有任何回音,她心中焦急,抬头看看日色,快近午了,距天黑足有三个时辰。论乌云盖雪宝驹的脚程,不消两个时辰使可超越这百余里的恐怖鬼域,但她不敢想,里面的凶险她不能不计及。

  她伏地静听,在十里之内没有蹄声震动,真糟!他不知走了多远了,也可能已遭到……

  追?不追?她的心中极乱,“追!”她咬牙自语。脑中,她那永不屈服的超人气质,和他那令她倾倒的英俊音容,渐渐的涌现,那令也难以割舍的不平凡语音,也似乎在耳边响起。

  这是第十次了,每一次她都时而愤怒如狂,但是追上了他,她的气愤却又烟消云散,真的,她对他产生了日益深厚的感情,和强烈的爱念。

  这些年来,留在她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少,少得连她自己也感到奇异,早年她身边最少也留着五十名健壮的男人,可是目前只有十二名,而且唯有永春可以令她感到心中平静,也唯有他可以让她内心产生光辉的影子。

  他似乎正在她的内心呼唤,一股空前未有的强烈爱念冲击着她的神经,使她产生了无比的勇气,蓦地冲下小岗,飞身上马,向盐泽死域疯狂地冲去。

  这儿是洪荒时代留下的遗痕,数万年以前大概极为广大,但沙域逐渐内移,慢慢地越缩越小,不久之后可能逐渐淹没在荒原之中了。

  所有的山丘全是灰白色的沙砾,也像岩石,顶部野草不多,一丛丛的高约近丈,与草原中的草木大为不同,这时全枯,风掠过草梢,发生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厉啸,似千军万马在远处呼号吶喊,比松涛声更为刺耳。

  人马行走其中,不能走直线,因为已可看到零星的小盐池,丘陵有些是突然在地上拔起的,四面全是不可攀援的绝壁断崖,高有十余丈,下面还有崩下的碎土石,更有绿油油的水池分布各处,有些池大有三五十亩,深不可测,像是死水,却又绿艳艳地,人马行走其中,必须绕来绕去。这一来,百余里地至少也得加上两倍才行。

  她策马狂飞,在崖壁盐池中疯狂地绕道南行,地下的蹄印没有了,地面坚硬了,马蹄踹在上面,没留下踪迹。

  正走间绕过一道崖壁,目前出现的景象,使她倒抽一口凉气,暗暗叫苦!

  这是一处盆地,有一个水色略带兰蓝的大湖,西南两面是奇形怪状的岩石峭壁,东北侧是沙地巨石,散落着三二十具人马的骨尸,有些已经腐化了,但仍可看出那是骇骨,零乱的散处各地,令人望之汗毛直竖!

  “天啊!希望他不曾走过这儿!”她倒抽一口凉气叫。

  不幸的阴影爬上了她的心中,不远处有一堆砂石地中,出现了蹄迹,不错,正是他的蹄迹,她强迫自己不向坏处想,但却不由自主毛骨悚然,心上压了一块铅,几乎透不过气来,驱马向那儿走去。

  到了,她驻马细察,正是他的蹄迹,是向东面绕湖而过的,步度广而前端深,中有散沙,是急驰而过的。

  她无暇再想,一夹脚跟加上一鞭,驱马向东冲去。

  乌云盖雪宝马通灵,突然向前急冲猛刺,速度奇快,似一阵狂风,整个盆地内响起了急骤的回声,像有不少怒马在奔腾冲刺,刚绕过壁湖不远,她正奇怪神驹为何失常,却听到了后面水声如雷,哗啦啦的水涛声动人心魄。

  她在马上扭头一看,几乎惊得栽下马来,湖滨她先前驰过之处,出现一个数十丈长的四足怪兽,头有点似马,但耳朵甚小,后腿特别粗大,正人立而起,湖水仍在汹涌不已,怪兽已经出水到了岸上,正拖着厚重而有鳞甲的巨尾,蹒跚地在后跟来。

  她魂不附体,伏鞍狂奔,转入了另一处谷壁,马儿突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并不住后退,几乎将她掼下了马来。

  她抬头一看,血几乎凝结了,从东面有一条小谷,出现了三匹马的蹄迹,直驰向这一面山谷,到前面不远处消失不见了。

  在二三十丈外,血肉模糊,三匹马的残骸只剩下红色而泛白的骨头,鞍辔散处各地,三具肌肉大都不见人尸,也四分五裂散处各地。衣履血尚未干,三把长刀已有两把卷口,一把断成三段,显然是经过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斗,人终于死了。

  人马残骸附近,散布着十余头水缸大的鹰头巨型怪龟,正静静地围攻五六头与砂石同色,扁扁地只有三条腿的巨形鳖状怪物,鳖状怪物比巨龟还大,咬住一条龟腿死死不放,巨龟的鹰嘴,咬住了鳖裙拼命向外拉,龟浑身都是血,两头龟合攻一头鳖,这是一场艰巨的斗争,也是无声的斗争。

  另两头巨龟没有对手,正在一具人尸旁撕咬骨上的剩肉,吃得津津有味。另两头大龟,则向一头死鳖进攻,大口地将肉裙往肚里吞。

  她惊得血液欲凝,一带缰绳,从东面绕出,她看清人马的遗物不是永春的,而是误闯入的蒙人,心中略宽,便向南急驰。

  她仍存着一线希望,因为地面又出现了清晰的蹄迹,正是向南奔去的,蹄迹未乱,显然未逢意外,前奔里余,又转入另一条谷道,天!远远地就有一头死马遗骸,骨全散碎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前疾冲。

  还不到马尸旁,乌云盖雪宝驹浑身发抖,狂乱地蹦跳,不走了,挣扎着要往回奔,而且不敢发声嘶鸣。

  她还不死心,突然一跃下马,想往前察看是不是永春的座骑,她真够大胆的。

  蓦地,里外崖壁中间传来一声大叫:“天威!退!”

  天啊!是他的声音,她狂叫着向前冲,尖叫道:“永春,永春,是你么?你在那儿?”

  “快退!不可妄进,危险!”确是永春在叫。

  她站住了,回头一看,乌云盖雪神驹突然回头狂奔,不顾他了。

  “你在那儿?”她狂叫!

  “退回去!这儿有巨大的三足阴蜮,被它口中毒沙射中必死无生,快退!”

  “你……”

  “别管我,快!”

  她凝神向音源来处看去,半里外一处绝崖上,一个人影正挥刀劈路,已经踏上了二十余丈高,离崖顶只有五六丈,快上去了。

  崖下面,有与地下的灰白砂石同色,大有三尺的物体蠕动,太远,看不出是什么玩意,显然,他受到下面怪物的攻击,正在爬壁逃生。

  她心中大定,正想赶会相助,冲进十余步,对面永春急促的声音又至:“不可,退回去,绕道走!”

  她在急促惶急的语声中听出了危机,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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