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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刘兄在师父们的殷勤相送下,出了武馆扑奔万金堤,沿堤向北走。江风徐来,堤下没有人,堤外泊了不少船,堤岸江畔倒有不少水手走动。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来人走近在他的右首,身材高大,比他高了半个头,呵呵一笑靠近他低声说:“老兄,找吃的?玩的?吩咐一声,包在我王二疤身上。”

  刘兄一眼便看到来人的左耳尖颊的伤痕,撇撇嘴说:“走开些,不麻烦大爷。”

  “老兄,光棍……”

  “呸!你少废话。”

  “兄弟是一番好意,不经我王二疤的手,你在万金堤办不成任何事。”

  “真的?哼!”

  “当然。”

  “好吧,我要找一条小船,连夜下放武昌县。”

  “哼哼!那还不简单,包你明早可到。”

  “要沿江寻找一艘上航的大船。”

  “放心啦!钱可通神,万事如意。跟我来。”

  刘兄不假思索地跟在后面,王二疤反而往南走,渐渐接近了压江亭,江岸旁已没有船影,堤上也不见有人啦!

  “喂!你要往那儿去找船?”刘兄起疑地问。

  “到前面去嘛。”

  “前面那有船影?见鬼。”

  “泊好的船,夜间不是启绽的,老兄,要找夜航船,须到偏僻处找。老兄,你不是到樊口?”

  “喂!你怎知大爷要到樊口?”

  “你甚么地方也不要去了。”

  “甚么?你……”

  “你下江捞死鱼去吧。”

  刘兄的手刚伸出,“噗”一声脸上便挨了一掌,甚么也看见了,只看到眼中金星飞舞。不等他叫唤,顶门轰一声响,人事不省。

  王二疤是林华,他不得不杀人灭口,将刘兄向江下一丢,径奔压江亭下。

  压江亭下的码头上,泊了三艘小艇,那是排帮人往返鹦鹉洲的小船,有时半夜三更也有人过江,这些水上好汉不怕滚滚江流。

  艇上没有人,他跳下一艘小艇,解缆双桨,双桨一动,艇向上游划去。

  过江,必须先往上游划出半里以上,然后冲向中流。船轻水急,他的操舟术不含糊,三更初艇在洲上游的芦苇丛中插篙。他一跃登岸。看清了泊舟的地势,他排草下行,不久便看到了绵绵无尽的洲岸水际的排影。

  月黑,风高,正是良好的夜行人之夜。

  “先找人问问。”他想。

  鹦鹉洲上住有人家,也建有不少船寮。三国时代,江夏太守黄祖的长子在此大会宾客,盛极一时,有客献鹦鹉,故因此得名。但千百年来,此洲日渐扩大,北面已扩展至太子湖月湖的出水口火港口,西北的夹河已变成细小的里河。洲虽扩大,却日渐凋零,没有一栋象样的楼房,反而成为歹徒的逃亡薮。里河一带的木排,销往汉阳府及汉口镇以北地区。近江流一带的水排,则销售武昌府,各帮的货物划分甚严,泾渭分明各有统属。

  在洲上要找人问消息,他该到洲中有村落处去找,但他不知洲中的形势,却在那些排屋上去找,想得到必定白费劲。排上所建的临时木屋称为排屋,要接近这些排屋相当不便,木排上一无遮掩,老远便被人发现了。

  但他十分顺利,连搜三座排屋,不曾被人发现,他也一无所获。

  那些排帮的粗豪莽汉,全是些年轻力壮的壮年人,终年在原始森林与滚滚江流中度过苦闷的日子,一旦到了花花世界的武昌像是从十八层地狱爬上了三十三天,那还会安静?生意的事自有排头负责,管他娘痛快玩玩再说,一个个迫不及待往武昌跑,跑的路子少不了是酒肉、女人、打架。排屋中鬼影俱无,根本无人看守。

  “糟透了,怎么不见有人?”他找得心中烦躁,不住地嘀咕。

  他不再搜排屋,沿江岸北行,误打误撞接近了排帮人过河的渡口。

  汉口没有码头,半里宽的水排密密麻麻不住摇晃,外侧系了四五艘小艇,过江人必须走过半里宽的木排方能上船。这是排帮人专用的渡头,不会有外人使用。洲岸建了一座木屋,门外挂了一盏气死风红色特制灯笼,这就是等渡的歇脚处。

  远远地便看到了红灯笼,他脚下一紧,心说:“好啊!总算找到了人。”

  他听到身后的草响,绝不是江风拂动草梢的声音,暗中便留了神。

  他确是听到身后有异声,发现不止一次了,但再留心察看,却毫无发现,不由心中起疑,但并不介意。他这次前来鹦鹉,谁也不知他有何图谋,在查出狼枭所擒的女人底细前,他不用担心有人找麻烦。

  鹦鹉洲不是禁地,人人都可来得,他不怕有人干涉,岂怕有人跟踪?

  他并不急放找出那位女人的下落,反正沙千里后天午间方可到达武昌传信的刘兄失了踪,显见得沙千里不会置之不理,必定找到莫三爷查询,莫三爷也会将狼枭的事禀明,那么,在鹦鹉洲等沙千里,比在武昌方便多了,因此,他还有一天半的工夫,大可从容着手调查,不宜操之过急,他在猜想狼枭在汉口渡所擒的女人是谁,会不会是雷秀萍?

  如果是雷姑娘,那么这位痴心的姑娘未免太令人失望了。不管她南来为了找沙千里泄愤,抑或是死心塌地找沙千里示爱,都是愚蠢无比的举动。前者是自不量力,后者是盲目可怜,皆不足为法。

  他向红灯笼走,近了,渡口靠上了一条船,传来了一阵哗笑声,八名醉醺醺的排帮汉,跌跌撞撞地走过随波伏起的木排,逐渐向渡头的木屋走来。粗野的叫啸声,夹杂着浓重的三湘俚语。

  八个人跄跄踉踉踏上了洲岸,一窝蜂涌向木屋,撞开了门,一个个全爬下了。

  “癞头高,打碗水来喝喝好不好?”一名倚在门角的大汉含糊地叫。

  另一名一头癞疮的大汉趴伏在长凳上吐气,打酒呃,拍着凳子粗野地穷嚷:“小八狗,X你家娘!你自己不灌饱江水,跑来家里找水喝,自己不晓得去打?呃!这小养汉婆真……真会灌酒吧……”

  另一名大汉似乎清醒些,拍着墙角大笑着:“癞头高,你那位小养汉婆不但会灌酒,还会吃哩!”

  “你……你说甚么?小二郎。”

  “会吃甚么?”

  “会吃木排。哈哈哈……”

  “哈哈!妙!”有人怪叫起哄。

  “你这婊子养的,怎么说吃木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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