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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世间不喜欢男人称赞女人并不多,吴芬赧然羞笑,笑得十分得意自负,低下粉首回避他的目光,脸红红地说:“宗爷见笑了。舍弟回住处去了,躲在房中不敢见人……”

  “他没在令尊面前告状?”

  “很怪,他径自回住处去了。不瞒你说,舍弟因家父溺爱过深,自小便乖戾暴躁,一年到头几乎无日不闯祸,府城的人,见了他便头痛,有时简直不通人情。宗爷今天给他的教训,可说是他十余年来,破天荒第一次受到如此严重的打击和挫折。如果因此而改变性情,家父与贱妾感激不尽呢!”

  “姑娘,假如他性情改变得更乖戾更暴躁,小可罪莫大焉。在下有一件事请教,希望姑娘坦诚相告。”

  “宗爷有何赐教,尚请明示。”

  “西面槐林内,在下遇上一位驼背老者,他是府上的什么人!”

  “哦!你是说驼二。”

  “他是……”

  “这人生性孤僻,沉默寡言又聋又瞎,我也不知他的底细。”

  “他到府上多久了?”

  “他来时,我还未出世呢!听家父说,三十年前,家父还是十余岁的小后生,家祖那时刚建铁城砦不久,在返城途中碰上这位驼背老人,推着一辆手车来自北面,车上半躺着驼背老人的妻子那时,他自称驼二,只有四十多岁年纪。他的妻子病骨支离,气息奄奄,而他自己也大病未愈,眼看要倒毙道旁。家祖心中不忍,将他夫妇放在车中,亲自将车推回庄中,请医诊治费尽心力,总算将他夫妇从鬼门关里拖回阳世。可是,他的妻子的病太沉重,拖了三个月,终于撒手人寰。此后,他自愿在本砦替家祖照管花木,一住三十年,直至如今。”

  “哦!他已有七十多岁了,是不是太衰老了?”

  “本来他们身体就不太好,妻子死后,他将妻子埋在砦北的铁城山下。每天,不论隆冬大雪或炎阳似火,他风雨不阻地在午间至坟前静坐一个时辰,默默地注视着墓碑不言不动,三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因此愈来愈衰弱,看来,他在世的时日无多了。”

  林华有点心酸,凄然地说:“想不到他却是个情圣,难得啊,难得。”

  吴芬也有点哀伤,说:“家先祖在世之日,会一再嘱咐家父善待驼二,因此家父拔出一间偏屋,派一名小厮伺候他,让他安享余年。”

  “除了知道他叫驼二之外,还知道他的……”

  “连家先祖也丝毫不知他的家世根柢,甚至不知他姓甚名甚呢?宗爷问起他,不知有何……”

  “在下在亭中碰上他,还喝了他两口酒,只觉得他与众不同,所以向姑娘打听,别无用意。”他若无其事地说。

  吴芬看天色不早,不再逗留,起身告辞笑道:“幸遇高人,岂可失之交臂?贱妾希望在宗爷逗留的几天中,专诚向宗爷请益,幸勿见弃。天色不早,贱妾该告辞了。不久晚饭时,家父会派人前来促驾的。”

  送走了吴芬,林华歇息一会,自语道:“果然是驼侠杨柏,一代豪侠,晚境如此凄凉,良可慨叹。”

  晚宴吴大爷不在场,由砦堡中的十余名武师款待林华,席间众人轮流探他的底,他小心地应付,绝口不谈江湖事,说起自己的小贩生涯,居然头头是道,有条不紊熟练兴趣浓厚,因此,双方皆在斗智,南辕北辙凑不拢来,但气氛仍算是融洽的。

  夜来了,上弦月高挂在西天,渐向西山沉落,光芒黯淡,大地黑沉沉。

  二更初,残席未散。一匹健马来自府城,以全速驰向金城砦,叫开了砦门,骑士将一封书信交给总管,只说了四个字便软弱地支援不住了。这四个字是:“十万火急。”

  吴大爷接到书信,脸色大变,匆匆向重要的心腹宣布:“金花门正式与本会决裂,已发动高手分别袭击本会各地秘窟,强敌将至,速行备战。”

  还来不及将警讯传出,敌踪已现。

  正宅前面的大院落本来有两名警哨,监视出入正宅的人,突发现院墙上接二连三飞人三四个黑影。一名警哨十分机警,一看便知来了不速之客,猛地发出一枚铜镖,并发出一声警啸,方现身阻敌。

  可是,两名警哨不知敌势过强,冒失地现身相阻,刚纵出藏身的暗影处,便突然栽倒。

  黑影如潮,十余人先后抢入,四面一分,一闪不见。

  警哨声引起了骚乱,四面八方响起了警锣声。

  第一个带剑冲出察看的人是吴淮中,这位少爷小姐的师父不像是饭桶,跃登厢房的瓦面,劈面碰上了个黑影,在屋脊碰上了。

  “朋友,亮剑。”他冲上叫。

  “躺!”对方低叱,剑光如匹练,当胸递到。

  他左闪、迫进、反击,“灵蛇吐信”以攻还攻,剑上隐发风雷。之声,反应奇快。

  黑影冷哼一声,沉剑反拂。“铮”一声暴响,双剑凶猛地接触,爆出无数火花。

  他飘退八尺,刚站稳,黑影已左手一扬,一声长笑,一闪不见。

  “啊……”他狂叫一声,左大腿根奇痛刺骨,被暗器击中了,身形一挫,跌倒在瓦面上,骨碌碌向下滚。

  第二名黑影在他身侧一掠而过,以为他死了,不再追杀,直奔内院而去。

  他滚至第五匝,身形已经转成头下脚上,滚势也就停止,伸开双手爬伏在瓦面上装死,心中暗叫道:“完了,他们终于发现了我们,先一步发起袭击,我们栽定了。”

  附近不时传来叱喝声和惨叫声,全砦陷入恐怖中。

  在黑影入侵前两刻,客室的筵席未散,穿云燕十余名陪客无法查出林华的口风,改用酒灌也一败涂地,林华量大如海,根本不在乎他们十几个人。最后,十余条好汉知难而退,先后开溜,有几位甚至醉得不省人事,由仆人抬走了。

  剩下穿云燕与天南剑客两人,仍作困兽之斗。天南剑客只有七分醉意,斟上一杯酒举杯笑声道:“宗掌鞭,咱们干了这一杯,兄弟有几句不中听的话,不知该不该说。”

  林华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干照杯道:“小可先干为敬。张师父有话尽管说,我这人心直口快,话没遮拦,对直肠直肚的朋友甚有好感。不怕说错,只怕不说,有话藏在肚里闷着,会闷出毛病来的。”

  天南剑客干了杯中酒,瞇着醉眼说:“你老兄快人快语,兄弟不说,反而显得小气啦!你的真才实学,兄弟不曾见识,但举手投足便可制住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兄弟不得不佩服你老兄确是了得。”

  “张师父夸奖了。”

  “兄弟感到十分困扰,你老兄的人才与武艺皆是上乘,可说是身怀绝学,人才出众,为何委身下人之列,被夺命飞环几句恫吓的话,便不加抗拒地委屈自己做一个掌鞭,兄弟委实百思莫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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