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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他扳鞍下马,在树下拴妥坐骑,顺手在鞍袋取出连鞘长剑插在腰带上,大踏步往小店的凉棚走,脸上有友善的笑容。

  “铁门神宋老哥,两年不见,你是愈来愈滥啦?像个一穷二白的江湖混混。”他拍拍对方的肩膀笑吟吟入棚:“进来坐,我作东,喝两碗高粱,有兴趣吗?”

  “他娘的!你勾起我肚子里的酒虫啦?岂仅是有兴趣,我在大乐呢!”铁门神跟着他占了一副座头,放下食物:“真是你,小丘。”

  “当然是我丘星河,你所见到的绝不是鬼。”他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转向跟来张罗的店伙:“小二哥,给咱们来几壶酒,几味烧卤下酒菜。我和这位门神仁兄,都是酒囊饭袋,来大碗的,顺便劳驾派人照顾坐骑,谢啦。”

  两人的嗓门都大,吸引了附近旅客的注意。

  “小丘,你真的发财了?”铁门神重拾话题。

  “当然不会是拾了一座银山,你别小看人好不好?以往我丘星河的身上,银票庄票从来就没有少过呀?早些年银钞还管用,我身上任何时候,都可以构出成把成卷的宝钞,你少见多怪。”

  “少吹牛装阔了。”铁门神嗤之以鼻:“当年你那股穷酸味,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穿一袭青布泛灰的什么海青……”

  “去你的?没知识,我又不是和尚,穿什么海青?那叫博袍,穿起来就像个世外高人。”他拍拍腰间连鞘长剑:“剑藏在袍内,谁知道我带了杀人家伙?喂!你最近怎样?一险倒楣相,输光了?”

  “右胁挨了一刀,气色那能好?”铁门神摸摸右胁苦笑道:“差点儿就开窗裂肚,真倒循。”

  “怎么一回事?”

  “保了一趟关中镖,在崤山碰上了一大群毛贼,挨了一刀,总算保住了红货,就是这么一回事。”

  铁门神是徐州的混混,靠保暗镖混口食。

  这是说。他是没有镖局的镖师,保镖但不负责赔镖,用命来巴结货主。所保的红货,以不怎么值钱的货物为主,保费少得可怜,冒的风险却大,所以称混。

  “我想,你一定碰上了牛魔王那群喽啰。”丘星河摇摇头:“你这家伙浑身横练,只有牛魔王那几个小头目,才能伤得了你。呵呵?留得命在,真该喝两碗替你庆贺,保证你今后时来运转啦!”

  酒菜送来了,两人一碗碰一碗,先灌了两壶酒,再重拾话题。

  店堂内有食客,不时散逸出一缕品流极高的幽香。

  三岔口向南伸出的小道,传来一阵急骤的蹄声,接着驰出三匹健马,三骑士都佩了刀剑,健马驰出大道,向东急驰而去。

  “是从少林来的。”铁门神信口说。

  “你这种消息不灵通的镖师,难怪要碰上强盗出差错。”丘星河嘲弄地说:“那条通少室山少林寺的小道,早几年就不通啦,几次山崩,路像断了的鸡肠,山中的盗贼比崤山多了三倍,谁敢走?”

  “我怎知道此路不通?我往来都是走大道。”铁门神为自己少见识辩护:“你小子似乎对这附近很熟悉,你到底是靠什么混口食的?”

  “去你的?你明明知道我是有名的冶金师,可以发大财的正当行业……”

  “鬼的正当行业,别往你脸上贴金。”铁门神反唇相讥:“说穿了,还不是一个盗矿贼,你帮那些豪强找矿山,仍然是盗,只不过不用刀剑而已。”

  店堂内踱出一位十二三岁,梳了双丫髻的灵秀小侍女,小小年纪眉目如画,十足的一个美人胚子。

  她穿了水湖绿紧身短袄长裤,腰巾上居然佩了一把装饰华丽的短匕首,脚下轻盈显得俏丽活泼。

  “这位爷请了。”小侍女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大方地落在丘星河的脸上,语气颇有礼貌:“请问,这条山路真的不通少林?”

  “哦!真的,小妹妹。”丘星河心中喝采,好一个灵秀的小丫头,也就正色和蔼地回答:“好些年前就不通了,山民走的小径也仅能在二三十里内往来。”

  “没有旁的路径了?”

  “恐怕没有了。要不,可以到虎牢关打听,好像那条入山小道还可以步行觅路。哦?那辆车是你们的?”

  “是的……”

  “连马都派不上用场,车更是免谈。”

  “哎呀!那……”小侍女失望的神情写在脸上。

  “有车,恐怕必须多走几百里,从登封县前往了。想从山北进山,不可能的。小妹妹。”

  “可是,有人说可以从这条路入山,而且两天之内就可以赶到少林进香。”

  “那个人如果不是无知,就是撒谎……”

  祸从口出,半点不假。

  店堂内,接二连三出来了五个人。

  领先那位衣着华丽,英使魁梧的无俦公子,剑眉一挑眼中冷电四射,像快要攫妖捉怪加以化骨炼骸的天神。

  “狗东西!你说谁撒谎?”无俦秀士声色俱厉,站在八尺外凛若天神,利骸似的目光,凶狠地盯着他。

  九华双卫分列左右,真像两头忠心护主的看门狗。

  “咳?你这位公子爷,相貌堂堂一表非俗,怎么出口伤人?”他有点不悦,但不愿发作:“在下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那条山区小道不通是事实,在下怎知道谁撒谎?”

  铁门神是个老江湖,已看出九华双卫的来历,心中大急,伸手从桌下揪了他一把,用惶急的眼神,示意要他见机闭嘴。

  “因为在下说那条路可通车马,可以到达少林寺。”无俦秀士厉声说。

  “那你……”他本想指出对方的错误,但接触到铁门神惶急的目光,心中一凛,语气中断,站起移位戒备。

  “你说在下撒谎?”无俦秀士看出他心虚胆怯,得理不饶人逼上一句。“在下怎敢?”他忍下一口恶气:“在下只知道实话实说,谁要是不相信,只消找当地的土著乡民,一问不就明白了?”

  “教训他。”无俦秀士向双卫挥手示意。

  “唉?梁少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呀?”小侍女颇感诧异质问,语气虽含有责难,但无邪的脸蛋并无愠色:“这么一点点小事,你也小题大作吗?何况小姐命我向这位爷询问路径,他也是实话实说,犯得着劳动你的大骂,命令手下打人给我看?”

  “你给我闭嘴?”无俦秀士恼羞成怒,变了脸:“你一个小侍女,那有你说话的余地?回到你家小姐身边去,这里没有你的事。常叔打发这狗东西滚蛋。”

  口中说要百毒无常常方,打发丘星河滚蛋,似乎不为已甚,但所打出的手式,只有九华山庄的人懂得其中含义:用毒。

  百毒无常早就站在丘星河的侧方戒备,虎视耽耽像个随时候命扑上的打手。

  而且,所站的位置恰好在上风。

  丘星河不认识九华山庄的人,更不认识九华双卫,双卫的打扮,也的确像打手恶奴,这种爪牙型人物,不值得注意,因此忽略了这两个人。

  但他毕竟是曾经遨游天下三载的老江湖,一听对方叫出常叔二字,不由蓦然心动。

  谁是主奴?

  主会将奴称为叔吗?

  这瞬间,意动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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