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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其实,河北岸几乎是递运所的地盘。附近只有二三条小街,没有形成市集的条件。陆路通泗州、五河县,平时这条大道没有多少旅客行走,所以河北岸繁荣不起来。

  但以东的小街临河一段,却是水路朋友相当熟悉的地方龙蛇混杂的所在,各种不上流行当的集中处,治安的死角,歹徒们的乐园。

  夜间,这一带也是一天活动的高潮期,白天除了几家小赌坊有人出入之外,很少有人走动。

  尤其是散布在河岸一带的零星住宅,大白天罕见有人走动出入。天一黑,不但有人从小街摸索着前往,河下也有不少神秘的小船,悄悄地停泊将人送上岸。

  这几天县城附近打打杀杀。尤其是城南郊一带,更是刀光剑影飞腾,也影响了河北岸的活动。

  淮河的道上好汉逃避一空,在这一带有问题的地方游荡的人减少了十之七八,有些隐在茂林修竹中的住宅甚至大门紧闭,不再有人一上门了。

  柳思扮成一个鬓角已经泛灰的水客,那是揉了一些白粉的简单化装术,脸上的一些皱,可就得花一些工夫了。背部多加了一层布衬,就成了背部微驼,承担了半辈子风霜,似乎不胜负荷,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水客。

  一个壮得像大牛的大汉,敞开衣襟露出古铜色的厚实胸膛,一看使知是流里流气不做好事的泼棍,领着他沿弯弯曲曲,遍布树丛、竹林的小径走向前面有竹丛围住的大宅。

  “买卖难做啊!赵东主。”大汉一面走一面向他诉苦,“每个地方都得打通关节,连递运所的所大使,也要另立名目收常例钱,甚至……”

  “他娘的!我又不是来听你吐苦水的。”他打断大汉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一行业都有困难,但日子是非过不可的,你不干另外有人干。我赵老大水旱通吃,几年来我的买卖从来就没有被抓过。”

  “我知道你手面广,底子硬。”大汉用近乎阿谀的口吻恭维他,“你和蚌埠集的水虎周三爷有深厚的交情。周三爷与这里的康老大相互依存,各方面多方关照,你的生意当然无往不利啦!咱们道上的弟兄都知道,你赵东主在南都的声色场中慷慨大方一掷千金毫无吝啬,名气响亮……”

  “算了算了!谁不知道我是吃嫩草的老牛?”

  柳思以南京上下游的水陆私贩小头头,颇有名气的赵东主赵大奎名义活动,借口途经中部,慕名溜来临淮光顾河北岸的艳窟。

  中都住了许多皇亲国戚、功臣富户,在凤阳设有教坊(公娼)以供那些爱此调调的大爷公子享乐。

  但这种教坊通常是正常经营的娼家,真正有身分地位的人,毕竟碍于颜面,不使前往寻芳。

  因此,远距凤阳二三十里的临淮,便成了寻芳客的好去处,而且是颇为秘密的销金窟。各种不正当甚至非人道的玩意应有尽有,问题是肯不肯花大钱。

  虽则钱可通神,但某些事如果没有门路是不得其门而入的,钱再多也是枉然。那些有特殊要求的顾客,自会找对门路。赵东主所钻的门路当然是对的。有备而来,早些日子就安排妥当了。正确的说,是八表狂龙袭击月华仙子失败之后才开始布置的,小妖巫根本就没把两个女俘带在身边。只有柳思猜出小妖巫引巡缉营的人往南追,人必定藏在相反的方向。往南逃窜是诱敌往错误的方向追,以免影响女俘的安全,怕被八表狂龙把人抢走。

  “我知道东主的所好。”大汉讨好地说:“活阎婆从来就没让阔绰的爷们失望过。”

  “呵呵!希望如此。哦!在这里?”他指指简单又坚牢的园门,“好幽静偏僻,他娘的!不会是谋财害命的地方吧?”

  “东主笑话了!哪有人敢打水怪水虎朋友的主意?活阎婆是很上道的人。咱们这附近也没有吃了熊心豹胆敢来打野食的亡命出没。放心啦!弟兄们已经关照下去了。”

  大汉拍着胸膛保证,随即打出一串手势,园林悄然而开,却不见有人出现。

  古色古香的客厅绝难看出是藏污纳垢的艳窟,中院以后的后院,布置却别有洞天。活阎婆姓朱,年近花甲满脸横肉,同时陪客周旋的中年人叫劳老七,一个姓刘的中年女人。男的人模人样颇有风度,女的粗衣布裙掩不住艳冶的风华。客套一番,活阎婆欣然肃客至后面的花厅待客。大汉交代了场面话,识趣地告辞走了。

  有二个十一二岁的小婢张罗茶水,小花厅异香扑鼻。

  如果把这两个小女孩当成小婢,那就大错特得了。

  梳了簪花的美髻,穿绸制的绣花衫裙,不折不扣的小仙女小大人打扮,浑身香喷喷地发出诱人的气息。

  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刚有点发育的身材秀逸细致,故意紧裹的胸部暴露出诱人的含苞花蕾曲线。

  说起话来嗲嗲地柔柔地,笑起来居然媚态十足,与那些成熟的美女,另其有一种令人心荡的特殊风情。

  十足的小尤物,或者小妖精;十足的女人味,绝不会被人误认作可爱的小女孩,而是可以……

  柳思也变了,不再是年高德劭彬彬有礼的大富豪,而是见了鱼的老馋猫,说的话也俗野不文。

  “闻名不如见面。朱大娘,你只有这些货色呀?”他将那个叫小兰的小尤物抱放在膝上,像验货一样摸摸,表明不满意,“在秦淮河,簪花罗七姑、缺指贺坤山、春晓画舫的香狐惜香仙史……”

  他报出一大串秦淮河两岸,与及河上专门供应雏妓的人。

  “他们旗下的任何一个小尤物,一两银子的任何一个,都比你这里顶尖的好一倍。”

  他最后将小兰推开,从荷包掏出十两庄的两锭银子,拉开两雏妓的胸围子上缘,一人塞入一锭。

  “好了,替我治一席酒菜,在你这里住一宵,再派两个不中吃也不中看的小妖精来陪我,明早我要到凤阳找朋友快活几天。”他喝了一杯茶,失望的神情写在脸上,“呵呵!我还想在你这里快活几天呢!”

  见面礼每人十两银子,那是夜度资的好几倍。

  “你这天杀的老羊。”活阎婆笑骂:“你的确来错了地方,赵爷,这里哪能与南都金陵比呀?我这里庙小,容纳不下你这位大菩萨。”

  “在你这里住一宵,够朋友吧?”柳思嬉皮笑脸,“要不,你来陪我呀!”

  “恶心!”活阎婆白了他一眼,老脸居然微红,“你是老嫩都有胃口呀?”

  “各有风味呀!有甚么不对吗?花钱是找刺激的,一般正常女人懂得甚么叫刺激?上了床熄了灯……”

  “天杀的,我知道你们有钱的大爷……”

  “慢来慢来。”他笑吟吟地阻止活阎婆往下说。

  “怎么啦?”活阎婆讶然问。

  “你的口气不对。”

  “有何不对?”

  “我听得出,有愤世嫉俗,不该出于你活阎婆之口,讽刺我吗?”

  “我怎敢?赵爷。”活阎婆赔笑。

  “有钱不是罪过,朱大娘。”他靠在大交椅内,摊手摊脚坐得安安逸逸,语气轻松,“我发财,是用性命搏来的。天知道哪一天失了风,破锣破鼓送我上法场?活着,我不找快活岂不白话了?再说,钱赚多了不愿花不敢花,这与穷措大有什么两样?”

  “我知道你是挑得起放得开的大爷。”

  “夸奖夸奖。”他怪腔怪调在椅内欠身示意:“会赚钱,会花却不易。大多数人都是守财奴,替子孙做牛马,我不是。”

  “高明。”活阎婆讨好地说。

  “赚了一座金山十座银山,放在床底下舍不得用,与穷人实在没有什么不同。我一掷千金毫无吝啬,至少我活得比那些守财奴,死后准备将金银带入坟墓的蠢才,活得更有意义。”

  “你准备在我这里一掷千金吗?”

  “有何不可?”他自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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