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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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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辣手仙娘掳走侍女小孤的消息,由于小孤受伤不轻,逍遥公子才放弃夺宝之举,离开是非场一走了之。 傍晚时分,五福老店那些神秘的旅客,包括夏姑娘在内,突然悄悄地离店,但并没退掉房间,可能是上街逛夜市去了。 店东五路财神是老江湖,他知道这些人当然不会是上街逛夜市,而是暴风雨来了。 风雨确是来了,午后不久便满天阴霾,按着雷电交加,下了一场暴雨。按着停了一个时辰,竟然又间歇地下起雨来,与一般的暴雨完全不同,这种大雷雨之后再连续下雨的现象是很少见的,只能归诸于时令不正,夏行春令,要有人祸天灾了。 *** 恒山驿在南门大街的西首,规模甚大,仅宾馆就有三座之多,接待因公往来的官吏应付裕如。另有数十间连栋房舍,招待一般的小吏、差役、丁夫,与官舍隔离,待遇不一样。 这是官驿,不接纳私客;有来头的例外。 傍晚时分,恒山驿闹哄哄。今天过往的官差很多,驿丞和百十名驿丁忙得不可开交,马上厩车进棚,官员们的随从吵吵闹闹,真够瞧的。 从京都南下的官吏公差最多,男女老少进进出出。三位退职的知县,是同一时辰到达的。三个知县:山东博平的阎知县阎忠、湖广应山县的颜知县颜耿文、山西介休县的严知县严秉廉。 三人的姓,音同字不同。 当然,只有驿丞和几个经办人,知道这些退职知县的底细,把他们当作第三等人,全部安置在第三等官舍内。 公文上本来就记载得清清楚楚,获罪滚蛋的知县,只能获得三等待遇,而非全部享受免费招待的。 阎知县的随从最多,男女共有三十六名。 颜知县最少,一妻一子,一仆一婢,还有两个雇来的脚夫。一辆车,是从保定府雇的,只送他们到河南的彰德府,所以须在彰德府另雇车辆,走完其余的返乡旅程,一站一站雇人就道,相当麻烦。做官的有幸有不幸,阎知县是最幸运的一个。 直忙至二更初,驿站才人声渐稀。 驿丞姓侯,是个在官场中小有名气的人,恒山驿是一等大驿,往来的公卿大吏甚多,对这位侯驿丞自然有些印象。 别小看了一个起码官驿丞,官品与巡检相等,但地位相当特殊。比方说,知府大人召见,侯驿丞不但有座位,而且颇受礼遇呢。 天下每一座驿站,包括马驿、水驿、混合马步驿,都是一处特务活动中心,有些驿站甚至直接受特务机关厂、卫遥控,直接保护那些上京告变的人(告变以告纠众造反为特别优先)。 所以过往的大官小官,即使嫌招待不周,最好忍气吞声,别得罪这些驿丞。有明一代,的确有些大官小官,因为一怒之下揍了驿丞,而落得丢官撤职查办的下场。 侯驿丞今晚火气特别旺,不是他吃错了药,也不是因为下雨而心情不佳,而是住宿的人太多,官员们的随从吵吵闹闹,一直就找他的麻烦,要这要那把他吵得晕头转向,一肚子火快到了爆炸边缘。 好不容易驿站安静下来,他在自己的官舍里生气,找来三个负责役头,拍桌子摔茶杯,大骂这些属下饭桶、无能、不负责…… 正骂得写意,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正在火头上的侯驿丞抬头一看,正想大骂那一个混蛋敢如此大不敬,发出这种蔑视他权威的轻咳。可是,他突然僵住了,张大着嘴,要骂的话吓回肚子里去了。 是一个一身黑的蒙面人,刀系在背上。不错,正是那些为非作歹的打扮:穿夜行衣准备作案的打扮。 “你……你干什么?”一名管牲口的役头,壮着胆大声问。 “找严知县。”蒙面人笑笑说,露在外面那双怪眼冷电森森锐利可怕:“请问,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 驿站甚大,房舍连厢接院,大白天撞进去,也摸不清方向,比那些豪门大户深如海的规模毫不逊色,真需要有人带路才能进出自如。 “你问……” “说!”蒙面人声色俱厉:“不说不留头,喀嚓喀嚓砍掉你们四颗脑袋,大爷另找人问。” 侯驿丞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身分有如江湖朋友口中“车船店脚牙”的“店”,当然知道蒙面人是惹不起的瘟神恶煞,犯不着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所以神气不起来了。 “南面,第……第四座跨……跨院……”侯驿丞勉强抓住桌子,以免自己不争气倒下去:“就……就是黄……黄字号官……官舍,在……在那儿可……可以找……找得到他……” “你。”蒙面人向管牲口的役头招手:“带我去,我不会伤害你。” “是,小的愿……带路。” “你们。”蒙面人指指其他三个人:“坐下来好好喝杯茶,不要出去,更不要声张,这样,可以多活好些年,不然……脑袋只有一个,砍掉了是不能再长出来的,你们明白吗?” “明白,明白……”侯驿丞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总算运气不错,在快要不支昏倒时,蒙面人已一把抓住管牲口役头的后腰带,说声起,两人同时向外飞升,一闪不见。 “快关门,快……”侯驿丞终于扭身摔倒。 厅门还来不及关上,奔入一个气急败坏的人。 “大人,不……不好了……”这人脸色灰败说话像是短了两寸舌头:“官……官舍有……有贼……有强盗杀……杀了人……” “在那……那座官……官舍?”在地下挣扎要爬起的侯驿丞惊怖地问。 “玄字号与……与黄……黄字号都……都有……” “老天爷!又是严……知县……” *** 官舍是以千字文字号排列的,没设第一字“天”。三等官舍有五进之多,第四进有六间,依次是地、玄、黄、宇、宙、洪。 天太黑,雨下个不停,风也不小,院灯笼廊灯笼皆无法点起,除了里面的走廊有几盏照明灯之外,各处黑沉沉,谁知道那一间是玄,那一间是黄? 似乎,今晚所有的夜行人都来驿馆赶集了。人从四面八方入侵,目标都在官舍。 官舍与吏役所住的杂院之间,中间隔了院子、有门的厅、杂房。住宿的官员们由于携有内眷,因此各派自己的随从,管制自己安顿房舍的往来外人,少不了不时发生有外人乱闯的纠纷,甚至对驿馆的事务人员发生误会。 入侵的夜行人不知到底有多少,先后到达的时辰都相差不远,三更初就开始有人出没,官舍附近立即出现混乱现象。 最先闯入三等官舍范围的是三个夜行人,刚跃上玄字号官舍的下处屋顶,下面小院子里升上两个长随打扮的人,一鹤冲霄扶摇直上,轻功十分高明。 “相好的,有何贵干?”那位手绰短戟的长随,拦住了两个跃来的夜行人沉声问。 “好哇!原来是金眼彪陶景老兄,找对人了,挡财路者死!哈哈!”夜行人狂笑着猛扑而上,刽刀风雷乍起,狂野地运人带刀贴身切入。 唿哨声此起彼落,四面八方的夜行人,全往这一带集中。 下面,喊贼喊强盗的惊叫声此起彼落,大雨如注,下面依然人声四起,人群乱窜。 “铮铮铮……”金铁交鸣声从各处传出,夜行人争先恐后深入官舍,黑夜中展开了难分敌我的混战。 驿馆成了一锅沸汤,也像被捣破的蚁窝蜂巢。 这是作案的大忌,群众惊起人声鼎沸,没有时间分辨目标,必须速战速决,及早脱离现场。 两名夜行人冲过惊呼狂叫走避的人群,到了一座小厅前,一刀砍翻了一个正要关门的人,急冲而入。 上厅中点了一根蜡烛,一个穿青衫的中年人秉烛讶然向闯入的人注视,看到明晃晃的钢刀,居然不怎么害怕。 “你们为何乱闯?”中年人颇为镇静,说的官话带有南音,一双大眼冷森森,即使在钢刀前仍具有慑人的威仪。 “颜知县何在?”砍倒把门人的夜行人逼近沉喝。 “我就是严知县……” “就找你。” 夜行人一闪即至,一劈掌正中耳门,收了刀将人抗上肩。由于烛熄了,厅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情势混乱,必须及早撤离,那有工夫详细追问姓严或是姓颜? “掩护我走。”将人抗上肩的人向同伴说:“从内厢走,跟我来,别摸错了方向。” 两人往内堂一窜,消失在暗影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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