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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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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剑书生一摆大袖,神情冷然。哈二爷躬身辞出,率众人仓皇退去。 玉琦睁开双目,他乃是个生性耿介之人,不善做作,并未装出刚由大梦中醒来的神态,缓缓坐正身躯。看清了正在向他含笑注视的神剑杨高,也含笑站起道:“在下姓杨,草字玉琦。这位兄台素昧平生,不知光临斗室有何见教?” 神剑杨高淡淡一笑,坐在一旁的靠椅上说道:“兄弟与兄台五百年前是一家,草字名高,真巧。兄弟就住在左面客房,适才偶经兄台室外,见房门半开,兄台似乎晕睡椅中。天寒地冻,出门人宜多珍惜,奇寒中倚椅而卧,极易着凉,故而擅入尊室,欲冒昧唤醒兄台,岂知兄台适于此时醒来,尚请原宥擅闯尊室之罪。” 玉琦为人忠厚,也对忠厚之人有好感;他认为神剑杨高存心忠厚,替哈二爷开脱暗下蒙汗药之罪呢。便笑问道:“杨兄英华外露,目中神光似电,如兄弟双目不花,杨兄定然是武林中佼佼出群的内家高手。” “兄台果然目光如炬,可惜事实上要令兄弟你失望。我练功十余年,一无所成,四海遨游,结交英雄豪杰相互切磋;承朋友抬爱,叫我神剑书生杨高,委实自感汗颜。” “盛名之下无虚士,兄台何必太谦?” 杨高似乎有点得意,笑道:“老弟你口才之佳,愚兄甘拜下风。愚兄今年痴长三十八岁,定比老弟你大十余岁以上,叫你一声老弟,不怪我吧?” “小弟怎敢?玉琦高攀了。” “老弟青春几何?可否见告?” “小弟痴长二十八春,恰小大哥十龄。” “二十八?看去年轻着哩。”杨高前一句声调略高,似乎心中一宽。 “年轻?瞧,我的胡子一天不刮,吓人哩。”玉琦手摸下巴,笑将起来。 杨高看了看他的脸孔,却转过话题道:“听老弟口音,似是本府人氏,不知目下家住何地,伯父母春秋几何,目下安否?” 玉琦老早就替自己编造了家世,毫不思索地说道:“好教大哥见笑,十五年前,家父在安乐窝替人做小工,无力养家,即迁居北邙山后垦田。小弟即在那时离家,流浪开封一带,学了些少防身庄稼把式,日前返故居一行,却已成了无家浪人,家父已不知漂泊到哪儿去了。唉!十五年,也委实太长了。” “老弟,别丧气,世事沧桑,惟有寄命于天。请问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哈哈!正如大哥所说,寄命于天。今后浪迹江湖,也许可以遇上家父。” “哦!浪迹江湖,毕竟不是了局,何不寻找亲友暂行栖止?兄弟,年岁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杨家在河南府是大族,听说多年前龙门一代英豪玉狮杨世群,家业富甲一方,老弟何不向龙门亲族投靠?” 玉琦心中一震,暗说:“怪!两天中,有两次听人提起祖父的名讳,难道真是巧合不成?” 他为人聪颖绝伦,心思缜密,对神剑杨高的身分,第一次起了疑心,龙门杨家二十年来音讯杳然,门庭冷落,乃是天下武林共知之事实。神剑杨高的名号,由刚才哈二爷等人的语气中,可知他定然是了不起的人物,不然怎敢对无为帮的人如此指使?对龙门杨家之事他又怎能不知?这时提起这事又有何用意? 这些念头,闪电似的在他脑中闪过,不由心中一凛,暗自警惕。他心中在想,面上神色丝毫未变,这该归功于双绝穷儒的二十载心血,将他培养成喜怒不现于词色的人。他口中却若无其事地答道:“龙门杨家与我这安乐窝杨家,沾不上半点儿亲;正如与大哥你一般,虽同是姓杨,却谈不上宗谱。非亲非故,岂能向人乞怜?小弟闲云野鹤,傲骨天生,何处不可高飞?龙门杨家又怎会容我上门?哈哈!” “难道说,兄弟你今后就浪迹天涯以了此生了么?” “正是此意。十五年来,小弟略有积蓄,今后决定浪迹江湖。也许二十年之后,我会离群索居,也许披发入山,也许皈依佛门……” 神剑杨高抢着说道:“愚兄家住山西五台山下杨家堡,薄有田地……” “小弟感谢大哥盛意,而且我也不是株守田园的材料。” 神剑杨高心中也一凛,对玉琦听言知意的灵敏反应甚为惊心,淡淡一笑道:“老弟,你错了,愚兄并非要邀请你至舍下寄篱,而是想与你结伴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去暴除奸,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玉琦笑道:“小弟孤家寡人一个,正合我意,如果不嫌小弟累赘,有损大哥威名……” 神剑杨高大笑而起,抢着说道:“贤弟,这是什么话?咱们一言为定。走!到二楼花厅,咱们兄弟俩为今日幸遇举杯相贺。” “好!该小弟作东。”玉琦站起说。 “别管谁作东,走!” 两人笑着出房,出走廊到前厅登楼。 *** 他们走后不久,有两名大汉窜入房中,以极为小心的手法,搜查玉琦的包裹。 包裹中,有百十张金叶,一盒珍珠,一盒翡翠和玛瑙,还有二三百两碎银,此外,全是些不起眼的衣着。既没有夜行衣,亦没有任何兵刃暗器。 其实玉琦的身上,还带着他祖母的饰物,是一串上好珍珠项链,中悬一块暖玉如意,上刻“如意吉祥”四字,后面刻有一头狮子图案。这东西,是他祖父与祖母定情之物,他将这家传至宝戴在项下,从不离身。 由于这些金银珠宝,在人们眼里,无形中证明他不是个安分人物,一个穷江湖小混混,怎会有这么多财宝?要不是抢的,至少也是偷来之物。 两大汉将物品一一归回原位,相对一笑,耸耸肩,径自走了。 *** 在二楼花厅,两人叫来酒菜酣饮。神剑杨高大杯劝酒,谈些江湖见闻和武林典故,话题不时转到玉狮和宇内三雄之事。 双绝穷儒以诗酒二绝博来雅号,在阴山附近二十年,喝的是蒙古最烈的酒,玉琦岂会是脓包?虽不至千杯不醉,三五百杯不醉绝非吹牛。 他两人喝的是高粱烧,也叫烧刀子,起初神剑书生连来三大觥,充其量只有一升半。 玉琦回敬三觥,肚里装了三斤。 九觥一过,换上小碗。最后,神剑杨高甘拜下风,易碗用杯。 两个人将一坛二十斤高粱烧装入肚中,神剑杨高心中暗暗叫苦,他自己已感到对面的玉琦,像是变成了三个或两个人了,楼房在旋转,胃中物往上翻。 但他仍然看得真切,玉琦的脸色除了略深以外,笑容可掬,神定气闲。 他想将玉琦灌醉,他自己却快躺下了。 *** 南雒老店兼办筵席,酒菜之佳,极为东关的商旅所称道。四座花厅一座二楼,在游人众多的日子里,经常座无虚席。可是隆冬冷季,不到申酉之时,食客不多。 靠窗口一副雅座上,有两个身材颀长的高个儿,面向窗外,正在小酌,低声谈笑,状极悠闲。 右首一副座头中,有两个极为岔眼的人物。一个是皓首银须,乱得像烂鸡窝披散在头脸上,分不出哪是发,哪是须。怪!竟然是个瞎子。朝天皱鼻蓬嘴唇,口中牙齿却是整齐未落,可惜黑黄触目。身穿三百年没有洗晒过的破棉袄,未破处油光腻垢叫人恶心。他左手边搁着一根黄色五尺手杖,似铜非铜,内现云纹,喝!竟然是玉的,粗如儿臂,价值连城哩! 盲叟的右首,是一个同样窝囊邋遢的小怪物,高不过五尺,年在二十岁上下。一头飞蓬黑发,大眼睛,鼻直口方,齿白如玉。可惜脸上全是污垢,看不出脸色。假使他将脸洗净,定是一个清秀的小伙子。他那一身破棉袄,足可与盲叟媲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手边搁着一条黄色小杖,那是产自江南的黄竹,心实而沉重,用来打狗,却是上品。 两个老小怪物的菜肴,十分简单实惠,一大盘烧卤,一大盘熟牛肉,一只白煮肥鸡,五壶山西老汾酒。 两个怪物都舍筷而用手,手脏得叫人恶心,但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太不卫生啦! 忽听那小怪物短着舌头嚷:“瞎子,酒足菜饱了。到了河南府,小花子绝不走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不要欺人太甚,要是在今日解了我的穴道,咱们日后见面哈哈一笑;不然日后见面,小花子不将你当狗打,绝不姓彭。” 瞎子鼻子里冷哼一声,抓起一条鸡腿塞入口中,待骨出肉下肚,方若无其事地说:“咱们到开封,你得陪瞎子走完这条阳关道。你要是不想姓彭,就改了吧,跟我姓崔亦无不可。” “呸!别做你的清秋大梦。小花子说不走就不走。” “你非走不可。”瞎子又将一块肥肉塞入口中,咕噜噜灌了半壶酒入肚。 “那是你的黄泉路,我可不愿陪你。”小花子坚决地说。 “瞎子眼中,没有阳关黄泉之分。” “哼!想当年你坏事做尽,人人都想将你食肉寝皮。开封府有你的生死对头,你曝尸断头不打紧,那是罪有应得报应临头,小花子可不愿被殃及池鱼,不想陪你曝尸,更不愿无辜被人丢入黄河喂王八。” 瞎子“叭”一声一掌拍在桌上骂道:“你再噜嗦,再点上你的哑穴。” “瞎子,你讲不讲理?从江南被你逼我到湖广,又逼着走四川,到长安你说过到河南府定放我自由。这可好,你又食言要往开封府,你有完没有?” “讲理?哼!理每斤三文钱,便宜得紧。去不去悉从尊便,腿长在你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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