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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栋茅屋依山而筑,外面用合抱粗的三丈高木为栅,防止猛兽侵袭。棚内,奇花异草井然有序,是一处大好的园圃这儿,是世外洞天。

  晚间,厅中油灯光亮,世铭换了小君珂佩玉抱着已睡熟了的周岁幼儿,并肩坐在自造的小凳儿上,细诉月来变化。首先由世铭说出此行经过,少不了悲喜交集。

  接着是小君珂说出他失踪两年来的经过。

  据他说,前年冬天,他追逐一只罕见的火狐,从东北追上了高山。火狐,比狐狸大了三倍,原产地在辽东长白一带。中原罕见此物、毛色火赤,乃是上好的裘料,尤以冬天的火狐皮,其名贵不下于貂裘。他小小年纪,本已练了一身出色能耐,胆识更超人一等;在兵荒马乱中闯荡的孩子嘛!胆识超人不是奇事。

  火狐窜得快但他也不慢,一人一狐在大雪掩盖的山林间追逐,竟越过了四座高山,到了天河上源一处谷地。

  小君珂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恐惧的是乃母威胁他说不爱他,也唯有他的母亲可以阻止他顽皮;这时离家甚远,谁也管不了他啦!

  一条狐狸也追不上,象话么?他一发狠,拿定主意今天非逮住这畜生不可,那怕追至天边,也必须将这畜生弄到手。

  火狐向已被冰冻了的河床狂奔,连滚带爬速度奇快。小君珂也不慢,狂风也似的往下赶。

  这儿是天河上源另一支源头,群峰罗列中,有一个大有三十余亩的深壑寒潭,平时水色碧绿深不可测。但这时已结了冰,上面还铺了雪。千百年来,真正到过这儿的人,恐怕数不出几个,猛兽倒是不少。

  到了谷底,没有树林阻挡,火狐的速度,便比不上君珂了。小家伙浑身汗湿,却愈追愈有劲了。

  相距只有两丈余了,畜生逃不了啦!前面是古木包围住的雪壑,往那儿逃无可遁形。

  在小动物中,狐狸最狡猾,跑得也最快;可是碰上了机敏绝伦的小君珂,他可真遇上了克星呀;雪地里无草可藏,无穴可钻,除了狂奔,没有别路可走。

  小君珂追得火起,紧钉不舍大骂道:“孽畜!你跑吧!反正抓住你,必定剥了你的皮。”

  火狐窜入一丛大树,发现前面是辽阔的平地;那是深壑,寒潭已被冰封,所以平坦。外围是参天古木,枝柯低垂。眼看前面走不得,它绕壑旁大树急走,东绕西转,奇快无比。

  小君珂心中一动,顺手折下树上挂下的两段冰枝,他想:好家伙,你转圈子比我快,太过灵敏,我只好用冰枝揍你。

  他算准火狐绕转的速率和惯性,看个真切,猛地双手齐扬,冰枝脱手。

  “噗”一声闷响,一击而中,火狐一声哀鸣,滚了几滚便呜呼哀哉。

  小家伙狂喜,奔上前一把抓起狐颈皮,吊将起来欢叫:“好家伙,快我不行,追了你三二十里,累得我好苦。哈哈!你这一张好皮,在好给妈做件狐皮外袄。”

  他将火狐背上,觅路回家,无意中向谷底一看,“咦”了一声,怔住了。

  谷底在正北,那儿有一座古林向山峰上延伸,近潭处有数十株参天古木,全覆满了冰雪。最近潭边一株古木下,有一个髯眉全白,银发披肩的老头儿,正坐在雪地里垂钓,一身银灰色白袍远远地不易发现那儿有人。

  君珂仅是个十岁的小娃娃,不知危险为何物,好奇心正旺,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背着火狐向那儿走去。

  近了,已可看清老人的面目。身材高大,慈眉善目,脸上皱纹甚少,红光闪闪,银色长须直拂至腹间,看年纪,当有百岁以上了。

  老人手中,持着一根银色的钓竿,非竹非金,看去弹性极佳。钓丝金光闪闪,乃是千百条金色细丝所编成,近竿处粗如小指,愈往下愈细。

  深潭钓丝放下处,有一个酒碗大雪孔,可看到七寸下深绿色的潭水,钓丝就由孔中放入。

  老人凝神注视着钓丝入水处,目不稍瞬;小君珂走近,他似若未见。

  “大雪天钓鱼,这位老公公雅兴不浅。”小君珂心中自语,却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地站在老人身侧,也向雪孔中凝神细瞧,他也入了神。

  许久许久,他鼻中嗅入一股腥而辛辣刺鼻的气味;那是猛虎的异味,可是他并未在意。

  古林中,相距约五六丈,两头猛虎像两只大猫,倚伏在一块儿,正用那金黄色的大眼睛,紧盯住君珂的背影,似无敌意,状极悠闲。

  蓦地,钓丝一抖,“唰”一声竿向下一沉,“嗤”一声尖响,钓丝竟切入冰穴旁五寸,丝并未折断。

  老人手腕一带,突然长吁一口气,喃喃地说:“这畜生好精灵,他又胜了。”

  他徐徐举竿,收起了钓丝,丝端有一个寸大金钩,那捆钩处的钓丝,却只有半分大小。

  “老公公,你拉慢了些。好大的鱼。”君珂急急插口,也叹口气为老人惋惜。

  老人并不因身旁有人而惊讶,一面查验金钩,一面说:“放下你的火狐,到后面林中提我的鱼篮来。”

  君珂也怪,似乎并不感到奇怪,他放下火狐,向林中奔去。

  突然,他倏然止步,向后叫:“老公公,快往树上爬,有老虎。”

  两头猛虎伸懒腰站起,同发低吼,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龇牙低咆,狰狞可怖,但并未扑上去。

  君珂向后瞧,见老人并未走,如同未见,仍在好整以暇理着钓丝。他心中大急,尖叫道:“老公公,快走,爬树。”

  叫声中,他抓起两团雪,脱手飞击两头猛虎,他好大的胆。

  雪呼啸而至,两虎突向左右一闪,便躲过了两块雪团,一声怒吼,向前猛扑。

  君珂向后退,又抓起两团雪,叱道:“孽畜!揍你。”叱声中,雪团再次出手。

  两头猛虎突向下沉,举爪一拍,雪团粉碎。

  后面老人的口音突然传到,不慌不忙地说:“小娃娃,折树枝赶大猫走路,雪团不成。”

  他竟然听话,顺手折了一段酒杯粗的树枝,一声怒叱,由侧方折向扑上,全力向右首猛虎背上抽去,并喝道:“孽畜!滚。”

  怪!两头猛虎不等他抽下,突然转头飞跃,黄影一闪,窜入林中去了。

  猛虎走了,君珂突感到毛骨悚然,危险过去了,他反而感到害怕,刚才赶猛虎的勇气,不知泄到那儿去了。他急退而回,气结地叫:“老公公,这……这地危险,你……你还是走吧。”

  老人满不在乎,转头向他微笑道:“娃娃,你害怕么?”

  “是的,老公公。”他的声音仍未正常。

  “刚才你并不害怕呢。”

  “君儿不知道,刚才也许是见老公公还未走,所以不怕。这时反而害怕了,我斗不过两头猛虎。”

  “一头行么?”

  “行是行,但我不能制,倒不怕它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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