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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镜花妖狼狈地爬起,抄起衣袖察看,心中一凉。小臂暗藏的梅花袖针筒,筒口已经变成扁形,六枚梅花针本来先一发五枚,后一发一枚,可以作两次致命攻击,十分歹毒霸道,现在已成了废物,难怪发射后没有针飞出。

  “你……你早就知道了?”镜花妖咬牙说:“你……这无情无义的……畜生!”

  “是知道袖底乾坤侯晓风,他的拂云袖威力之后,才起了疑心的。那是送你们走之前起疑的。”姬玄华站在前面冷冷地说:“也只是疑心而已,按理我该立即求证的。但我对你还有一两分温情,也不希望你真被我料中,所以我仍然送你们走,你还敢怪我无情无义?”

  “我不信,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件事。”

  “你和水月就已经有两个了。”

  “水月不知道。”

  “所以你杀了她?”

  “她……船一靠岸她就起疑,所以……”

  “所以你杀了她。两个人,生死一笔和袖底乾坤。”姬玄华摇头苦笑:“袖底乾坤的拂云袖,是袖功中威力最可怕的袖功之一,丈内袖风可以震腐五脏六腑,即使功力相当的人,交手相搏也经不起他全力一击。他突然发难,贴身攻击你们两个猝不及防的人,你们居然留得命在,仅震得内腑离位,知道袖底乾坤造诣修为的人,肯相信这事实吗?”

  “这鬼女人好阴毒。”高黛怒叫:“大哥,让我毙了她。”

  “你无权向我报复。”镜花妖大叫:“事先并不知道你高家的人和他在一起,袭击秘窟也没把你们列为主要目标,哼!你也奈何不了我。”

  “我只好废了你,我不忍心杀你。”姬玄华举步逼进。

  “饶我!”镜花妖惊恐地后退:“玄华,我……我也是不……不得已……”

  “阴谋犯杀人犯,都自称不得已。”

  “你要我怎办?”镜花妖掩面哭泣:“唯我居士的确希望你离开,所以愿意花钱消灾。鱼藏社和生死一笔却不愿意,先一步找到我,要我设法留住你,以便设法捉住你剥皮抽筋。你放弃朱雀功曹,不理睬我,我乱了方寸,根本不知道生死一笔临时起意另有安排,我怎能远走高飞?所以船走了两三里,我就登岸向他复命,他随时都可以杀死我,我不敢不听他摆布。昨天,他又要我来找你,要我用迷香用梅花针筒……放我一马……我……”

  “下次,别让我碰上你。”姬玄华扭头便走。

  “你如果不逃出千里外,我一定杀死你。”高黛凶狠地说,随姬玄华走了。

  ***

  三更天,天宇黑沉沉。城内谯楼传来隐隐的钟鼓声,二更正了。城内,是夜市最热闹时光,城外却夜黑风高,天气正在变坏,寒风刺骨,严冬的脚步近了。

  小船寂静地夜航,三支长桨轻柔地划动,不至于发出太响的拨水声,像一艘幽灵之船。

  城河宽阔,船悄然越过葑门,继续向北划行,河道愈来愈宽阔。左面的城墙黑黝黝像山岩,偶或可以看到巡城丁勇,摇曳的灯笼幽暗光芒闪动。

  再往北,就是相门了。

  河东岸,不时可以看到一排排停泊着的船。

  前面里余,一艘灯火全无的大画船,也静悄悄向北航,左右十二支大桨,也缓慢地划动,入水轻而深,离水也柔和,操桨的划手技术第一流。

  小船内,姬玄华、费文裕、高黛、透过前篷口,注视着前面隐约可见的黑黝画船。

  操舟的三位舟子,更是技术超人的行家,船不受风力影响,稳定地静静向前航行,与画船保持同等的速度,黑夜跟踪需要高度的技巧,稍一大意就会失去目标,因为不能跟得太近,避免被对方护航的船只发现。

  “他们如果不停泊,我们岂不是白忙了?”姑娘不安地用肘碰碰姬玄华的手膀:“怎办?”

  “要跟一段再说。”姬玄华也感到烦恼。

  “要不要赶上去强攻?”费文裕问。

  “不行,老哥。”姬玄华大摇其头:“船在水中航行,船上粉头掉下水必死无疑,咱们怎能冲上去做害死无辜的凶手?”

  “他们如果绕城航行,天亮再停泊。咱们只有白瞪眼,今晚似乎白来了。”费文裕当然不忍心戕害无辜:“生死一笔这杂种诡计多端,还真不易对付。”

  “但愿他今晚在船上,哼!”姬玄华恨声说:“躲在粉头的罗裙下托庇,他丢尽了武朋友的脸面。”

  “你可别错怪了他们,兄弟。”费文裕说:“两厂的人,负责侦查京都内外,各王公大臣的隐私,深入私室内房如入无人之境,有时不妨扮乌龟王八,女的必要时也进教坊充妓女,任何地方他们都可以隐身,这是他们的职责。当初的正德皇帝,另设了一个内行厂,就是专门躲在王公大臣的内室,躲在女人堆里,专门调查哪一个贵妇美丽,哪一千金漂亮,再回去带皇帝来快活。所以三厂一卫,对利用女人都学有专精。生死一笔名正言顺在花船上快活,没有人会怪他有亏职守。”

  “下一次,我要到京都。”姬玄华直咬牙。

  “太危险,兄弟。”费文裕不同意:“在这里,东厂没有几个人,已经可以翻江倒海了。到了京都,他们集中两厂一卫的人对付,蚁多咬死象,划得来吗?”

  “这……”

  “他们可以用一百个人,或者一千个人来换你一个,即使换你一条胳膊也是值得的,你可不能付出一条手臂。算了吧!不要去。”

  “于心不甘呀!上次我到河间肃宁……”

  “那时他们毫无防备,这时你去试试看?”

  高黛心中一动,听出一些征兆。

  “姬大哥,你到河间做什么?”她忍不住追问。

  “小女孩,不要多问。”费文裕大笑:“那是男人与男人的事。”

  “费大哥,是不可告人的事吗?”高黛也咭咭笑:“不可告人的事有多种……”

  “姬兄弟所做的事,不但可以告人,而且可以告天日,只是他不想白于天下而已。”费文裕说:“我本来就不是好人,是魔鬼,但在苏州我所做的事,自信也是可告天下于心无愧,但法理难容。小女孩,你要姬兄弟把他做的事告诉你吗?”

  “有何不可?”

  “你会吓死。”

  “啐!费大哥,我的胆子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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