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云中岳 > 大地龙腾 | 上页 下页


  龙中海猛地挫腰旋身,捷逾电闪,右掌疾挥,“噗”一声劈中老红毛腰部,不等老红毛落地,左手一抄,便抓住老红毛的右后腿,喝声“着!”向后猛抡。

  “噗”一声闷响,老红毛的脑袋撞在树干上,血出头裂。呜呼哀哉,竟然未发出任何声音。

  龙中海将狼拉至身前,笑道:“如果你老兄有机会叫,我岂不成了虎落平阳了?”

  他将狼挟在胁下,重新赶路,一面说:“可惜,把狼脑袋打破了,皮不值多少钱啦!”

  狼不但脑袋破了,腰部也断,可知他的掌力十分惊人。

  速远地,山岗下出现两座孤零零的房屋,一大一小,外面的院墙倒塌了多处,老远便可看到屋顶上的几个大窟窿,一眼可看出那是两座无人居住的破屋。

  “午间了,且到前面破屋中歇歇,走了好半天,反有些饿啦!”他向自己说。

  还有半里地,他眼中涌起困惑的神色,他清晰地看到,瓦顶上的破窟窿中,确是升起一缕轻烟,被风一吹而散,远处不易发现,近了便看出是烟啦!

  “怪!难道还有人在这种天候在破屋中逗留?”他自语。

  两栋破屋座落在路左,座东朝西。后面是高岗,凋林密布,左右也有凋林,是树丛山隈中的破屋,由凋林空隙中可看出屋顶脊有雕饰,有镇火塔,行家一看便知,那不是屋,是庙。

  这条路他曾经走过,但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八年前,他脚上带着五斤重的脚镣,肩上挑着五十斤重的军粮,在一大群流放边塞安置的囚徒中,凄惨地经过这儿,天知道一个十六岁的大孩子,被流放到万里外的滋味是如何的辛酸?而且,他之所以被流放,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按大明皇律,流放,分为三种三等,三种是安置、迁徙、口外为民。三等是两千里、两千五百里和三千里。而他,却搞不清是怎么回事,竟流放到万里外。

  要说是口外为民吧,他却又被派在肃州卫服苦役,这简直是玩法、非法。但他却没有任何申诉和反抗的机会,只能听天由命,到底为了甚么他该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他却根本不知道。

  这条道路他只走过一次,而且已有八年之久,说是陌生并不为过,看见破庙,便以为附近定有村寨哩!

  愈走愈近,破庙中似乎毫无动静,瓦顶的破孔中,确是有烟冒出,若有若无,令人感到这座荒野中的破庙,无端地生出不祥之感。

  他终于站在破庙前了,破院墙零落,居然还有两扇斑剥的破庙门,奇迹似地关闭得紧紧地!

  左首那栋小建筑,不是村宅,而是一座放置枯骨的土屋,从破门中向里看,可以看到零乱地堆放在里面的枯骨和骷髅,有些早已变灰,有些早已腐烂了。

  庙门上,隐约可以看出三个褪了色的字:山神庙。

  在内地的一般山神庙中,是不会有院墙的,里面也极少有主持的庙祝,他不管里面是否有人,伸手轻推斑剥的庙门,门应手而开。

  他不由怔住了,大殿里竟然有人。

  大殿内破败不堪,神龛早已倒塌,几座断头折足的神像,零乱地散布在墙角里的灰尘中。由屋顶破窟隆飘下的雪花,东一堆西一丘白皑皑地,靠殿口一带,倒还可避风雪。地上升起一堆熊熊烈火,五个怪形恶状的人,正坐在倒朽了的神像上,围着火堆取暖,酒香扑鼻,正在喝酒进食呢!

  推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五个人全都冷冷地向闯来的不速之客注目。

  他脚下略一迟疑,最后仍沉静地掩上破庙门,挟着死狼大踏步通过院子,踏上大殷的台阶,他对里面的五个人不算陌生,有两个一度曾是他的难友。

  向外面坐的人,是个粗眉大眼的壮汉,怪眼泛起了笑容,放下口边的盛酒皮囊,叫道:“欢迎光临,但你得把那臭山狗丢掉。”

  中海看了看手中的老红毛,默默地丢在廊下的积雪上,一面解手套向上走,一面掀掉皮风帽,笑道:“老兄们,打扰了。”

  左首是两个瘦长大汉,一个左耳旁有一条刀疤,一个鹰鼻薄唇,右首第一人是个壮实大个儿,黑发,稀髭、高颧、灰眸,一看便知是个鞑子。另一个缠头、突睛、斜额、平鼻、阔嘴,是散居于西宁府、西海、湟河一带的蕃人。

  五个人中,粗眉大眼的壮汉腰悬沉重的鬼头刀,两个瘦长大汉带剑,鞑子带狭长的单刀,蕃汉则带弯刀,都带有杀人家伙,身旁都搁着包裹。

  他摘掉风帽,现出了本来面目,一双黑白分明锐利如剑的大眼,鼻直口方,齿白唇红,上唇留有八字形的乳须,脸色红中带紫近乎古铜色,脸部整个轮廓,充溢着男性的豪迈、粗犷,和跃动的青春气息。黑油油的头发,胡乱地挽在顶端,用一根青布带绾住,一双手又长又大,掌厚而红润,指长而壮实。

  他将木棍倚在门角,卸下大包裹,向两个瘦长大汉咧嘴一笑,说:“两位,三年多了,你们还没回到中原?怪事!”

  耳门有刀疤的大汉呵呵怪笑,说:“咱们俩旧地重游,刚到呢!但这时已不是任人宰割的流犯了呀!”

  “咦!你们认识?”上首的壮实大汉问。

  有刀疤的大汉将酒囊抛给中海,说:“先坐下暖和暖和。”又向上首的壮实大汉笑道:“不但认识,还是共了四个月患难的难友呢!这小子叫做龙中海,力大如牛,在肃州卫做苦工,一个人可当十个人用。可是,他娘的没出息,三年前兄弟和士豪兄逃狱,好意叫他一起走,他竟然拒绝,甚至还想阻止咱们哩。”

  另一个瘦长大汉站起伸伸懒腰,不怀好意地说:“这小子很可恶,他阻止咱们越狱的理由是怕连累其他的人,几乎坏了咱们的事。”

  又向中海说:“小子,我邱士豪始终记得你那天的嘴脸,大爷这人一向片眦必报,今天大爷要教训你一顿,你好好喝两口酒挡挡寒,等会儿你就不会冷了。”

  龙中海接过酒囊,咕噜噜喝了几大口,交还酒囊冷笑道:“老兄,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你俩走了不打紧,在下可替你们挨了一百皮鞭,在下挨得起打,但你们可曾为旁人想过?”

  “哈哈!咱们这些江湖亡命,除了自己以外,从不替别人打算的。”邱士豪怪笑答。

  中海往院子里走,一面说:“因此,有两个可怜虫被打得一死一残废,我相信你老兄必然无动于衷,更不会替他们掉眼泪,来吧!外面见。”

  邱士豪解下剑放在火旁,一声怪笑,纵出院子,说:“大爷一生中还未掉过眼泪,让大爷打出你的眼泪来。”

  两人立下门户,逐渐迫近,邱士豪双手箕张,嘴角泛着轻蔑的微笑,作势扑上,中海则双手叉腰而立,半侧着身子,脚下是丁字步,大眼睛泛着些微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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