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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你爹娘呢?”

  小莲突然用手捂脸,哭了,好半晌才说:“前年闹民变,叔叔和伯伯都被杀了,爹逃进山里去,娘吐血去世。爷爷老了,走不动,也不能走,我……”

  “怎么会闹民变的?”

  事情很简单。那一年收成不好,税增了四成,一斗麦子卖两百五十文,而官府的征的是三十四文。完粮的粮绅自己也破家,那管得了粮户的死活?一催二逼便出了人命。出了人命,粮还是纳不出。这一来,督税署出动大军催缴,不甘饿死的人被迫逃亡,然后是反抗。咸宁、长安、蓝田、咸阳、兴平、临潼,六县饥民集体涌入府城请愿,派父老向秦王府诉冤。这一来,惹火了梁剥皮,大军出动扫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张家是永安村的富户,几年来早已成了贫民,他的三个儿子有两个被杀,一个逃入南面的终南山区做野人。老人家逃不动,小孙女自告奋勇留下照顾爷爷。田地房舍充了公,祖孙俩只好在村旁搭茅棚栖身。因为官府不许他们迁徙,想逃走却又怕被捉回编为垦奴。这条村南的山沟,住草棚的可怜虫不止她一家。左右邻不下十余户,十天半月有丁役来查一次户口,少了人丁随时有横祸飞灾。

  “小莲,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他惨然地问。

  “爹捎了口信来,等他找到够多的人,便回来接我们逃进山,到四川去找活路。唉!谁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到来?”

  “如果你们现在有钱,会不会好一点?”

  “那当然好,山里外婆家有人,可是……”

  “没有钱?”

  “是的,他们也顾不了自己。如果有钱,我们可以补缴罚税,找那些可恶的人讲情,除了罪就可以赎回房产田地。唉!那有什么用呢?以后还是一样,一年比一年穷,要不了几年,还是要被赶出来挖草根树皮充饥,或着替那些可恶的人做奴混日子。苍天!如果梁剥皮死了该多好?”

  “梁剥皮死了,下一个钦差可能更恶毒。”他咬牙说:“除非这个万恶的皇帝死了。不管怎样,你们救了我,我会替你们打算,能好好过一天算一天。”

  “大叔,那是没有用的,你自己并不比我们好多少。哦!大叔,你姓什么?家在那里?”

  “我姓林。家?在江南,好远好远。”他感情地说:“你爷爷在不在?”

  “到皇子坡找野菜去了。”

  “等他回来,我要请他到城里跑一趟,客栈里有我的行李,里面有银子和可以治伤的药。没有药,短期间是好不了的。”

  同一期间,他住的客栈已被钦差府的走狗们所监视,他的包裹已经被取走了,天罗地网已经布妥,专等他进网入罗。因为店家所说的客人林彦,与大闹钦差府的凶手身材相貌差不多。

  ▼第四章 死里逃生

  次日一早,张老人动身进城。近午时分,老人家气急败坏地返回。劈面第一句话就是:“糟了!大事不好。”

  “老伯,怎么了?”他讶然问。

  张老人凝视着他,久久方问:“小兄弟,你姓林,名是不是彦?”

  “咦!老伯……”

  “早几天是你到钦差府行刺梁剥皮。”

  “这……”

  “我好高兴。”张老人兴奋地说:“你住的客栈已经被走狗们占住了。要不是我恰好碰上了一个朋友,向朋友打听消息,不然糊糊涂涂闯去,岂不一切都完了?小兄弟,你的事已经传遍了府城,人心大快,虽然,你没有成功,但仍然乐坏了不少人。咦!捉拿你的榜文上说你年约四十,背部微驼……”

  “那是装的。”他笑笑:“天黑,不会露马脚。至于店家,并未见过我的庐山真面目。”

  “那你的伤……”

  “被他们打伤的。没有药,我并不怕。又是,要拖许久才能复原,真糟。”

  “爷爷,过几天他们来查丁户,怎办?”一旁的小莲焦急地问:“大叔如果不能起来躲藏……”

  “那倒不要紧,随便往山沟里躲一躲,不会被人发觉的。”张老人颇有自信地说。

  “过两天我便可以走动了。”林彦的话也充满信心。

  他的修为已突破了练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已修至可自行运功治伤的化境。可是,伤势太过沉重,短期间不可能痊愈,如果有药物相辅,便可提早复原。他本想请张老人进城检些药物应急,但身无分文,而且又怕张老人露了行藏,走狗们知道他受了重伤,可能派有爪牙在药肆里守候,风险太大了,他不敢让张老人冒险。

  每天,他排除万难,克服无边的痛苦折磨,不断地运功自疗。三天后,渐有起色。

  张老人想得不错,这一带山沟矮林处处,杂草丛生,人往草丛中一躲,前来作例行巡视的查丁户衙役,哪会想到有人在附近躲藏?

  可是,张老人并未将意外计算在内。

  这天黎明时分,犬吠声惊醒了张老人祖孙俩。棚屋中没有灯,他们只看到坐在壁角行功疗伤,似乎气息全无的林彦模糊的形影。

  “丫头,今晨怎么有这许多狗在狂吠?”老人说。

  小莲掀被爬起说:“也许是发现了狼。”

  “睡吧,今天我要去装吊索。林哥儿不能再拖了,没有肉进补是不行的。”

  “爷爷,那些狗比狼还要凶,万一吊索不管用,爷爷你……”

  “放心吧,爷爷会小心的,只要捉住一头,我们可以吃十天半月的。”

  林彦已行功完竣,只听得热血沸腾,感上心头,情难自己。张老人不但救了他,萍水相逢,自身衣食困难,依然解衣推食帮助他度过难关,更冒被查获的无穷风险收容他,这份刻骨恩情,令他永生难忘。

  他心潮汹涌,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成串滴下胸襟。

  他的耳力已经恢复了,听到了别人不可能听到的声息,但并未介意。左右邻有几家棚户,也许是邻居们在活动呢,乡居的人早睡早起极为正常,有人活动毫不足怪。

  天亮了,一声号角长鸣划空而至,引起了附近棚屋一阵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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