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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北斗星君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要想鱼龙变化,首先你必须把自己,先变成适于变化的鱼龙。”

  三天后,他驾着一辆北斗星君赠送的小马车,车后有一匹备用马,身上有了可以乱真的身分证明,衣着鲜明,轻快地南下。

  北斗星君告诉他,路引中的秀才身分,是最佳的掩护,而且可以公然挂剑在闹市进出。各府州的治安人员,见面就矮了一截。

  如果不幸犯了案,上了公堂,问案的大老爷,必须请出各州县的学政,当堂革去功名(秀才本来没有功名)身分,才能按在堂下跪伏打板子。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

  各州县的大爷们,对合法的游学书生头疼已极,最好敬鬼神而远之,不但查证身分费时费事,还得准备盘缠金银,对应这些书生呈一张拜帖,借口盘缠用尽打抽丰。

  江湖上某些有名望的人,以书生、秀士,什么儒的绰号行走,确也受到各方人士的尊敬,这是事实。

  他有真正的秀才身分,外表也必须有秀才味。

  ***

  暮春三月下扬州,正是草长莺飞的最佳时节,春风已绿江南岸,良辰美景不胜收。

  扬州已恢复宁静,百姓们忍气吞声,怀着悲痛的心情,默默地、哀痛地舔伤口,努力地、无可奈何地抚平心底的伤痕。

  正德皇帝已经在南京大玩特玩,听不到扬州人的哭泣与咒骂声。

  皇帝在扬州遍刷处女寡妇二十四天,按名册刷一个也逃不掉。有些处女失踪的家庭,甚至遭到家破人亡的噩运,只能暗中向上苍投诉,打掉牙齿和血吞。

  小马车在南门外的广陵驿右面不远,颇有名气的江都老投宿。

  旅行后期,他为这部小马车大为烦恼,尤其是进入南京地境(南京北境是海州徐州)之后,车马已无用武之地,乘船乘轿连小驴也很少有人骑乘,乘船过渡困难重重,有些地方的渡船,根本容不下马车。

  在扬州,他这辆马车恐怕找不到买主。

  他的经验愈来愈丰富,躁急的个性也在慢慢改变,第一步便是先安顿再说。

  李秋燕小姑娘也有新的身分:他的妹妹霍燕。

  第一件事就是探道,他出现在城北的牧爱坊。

  他应该先到府学,或者到汇俊坊县学投帖,以后在府城活动方便得多,但他不想张扬。

  从府学门口向东走,经过文津桥,他像一个学舍生员青衫飘飘一摇三摆。不用冒充斯文,他本身就是人上人的秀才。

  拦住一个顽童,大方地先塞给顽童一包糖果。

  “小弟弟,李教谕的家在那里?”他亮一亮另一包糖果,“学舍的李教谕,也叫教授。”

  “他们搬走了。”小顽童指指一座小宅院的院门,“大闺女没啦,住不下去啦!”

  “搬了?搬到何处去了?”他将糖果递给顽童,心中暗暗叫苦。

  送佛送上西天,显然他送的佛,在西天没有座位,他的责任未了。

  “搬到何处去了?”他催问。如果搬到另一坊另一条街,找一找不会太麻烦。

  “不知道。”小顽童大摇其头。

  “想想看,再想……”

  这一家的院门开处,踱出一个白发苍苍老人。

  “你是学舍的学生,怎会不知道李教谕的事?”老人显然先前在院子里,听清门外的话:“除非你不是学舍的学生。”

  “不是,老伯。”

  “哦!那一定是江都县学的学生。”

  “是甘泉县学的学生。”

  “难怪了。李教谕辞职因故乡去了,唉!”老人叹息一声,“一位高洁的读书人,遭到那种祸事,哪有颜面立足?而且别家的女儿虽然受到残害,毕竟仍然在家,他的女儿却失了踪,情何以堪?”

  “罢了!”他泄气地说。

  “老天爷不长眼啊!那些兵……”

  “老伯,你不能将这些罪行,归在兵身上。”他气冲冲地说,“罪行在于指使兵的人身上,老天爷看不见。因为老天爷很自私,放纵他的儿子造孽,你千万不要相信天老爷是仁慈的。”

  皇帝自称天子,天老爷的儿子。

  他大踏步走了,脚下沉重。

  出了南门,他发觉身后有人跟来了。

  ***

  那时,新城还没增建,南门外广陵驿附近的南关大街,是最热闹的所在,街市直延伸至漕河旁。

  他已非吴下阿蒙,已发现有人跟踪,心中有数。李教授的灾祸未了,人虽迁走了,遗患仍在。

  他大为不满,落井下石的人一定不是好东西。

  走了一半大街,他折入一条小巷,没错,跟踪的人跟来了,是一个高瘦的中年人,穿青布短夹袄,像一个普通市民,很可能衣内藏有匕首一类短家伙,接近用匕首挟持极有可能。

  闹江龙伙同一众各路人马,在德州有志一同抢截快马船,他心中称快,对这些好汉颇感佩服。

  那么,查李教授根柢去向的人,一定是快马船上殃民官兵的党羽,必定在调查被劫走美女的下落,难怪他冒火。

  脚下一慢,倏然转身。

  中年人一怔,迟疑地止步,一触及他神光暴射的虎目,机警地退了两步?

  “干什么?”他一点也不像一个士子,气势汹汹像是要吃人。

  “咦!你……”中年人是行家,吃了一惊。

  行家才会体会出他流露的杀气,能早一步看出凶兆。

  “你跟了许久,从城北跟到南门外。”他逼进两步虎目彪圆,“说不出道理,我剥你的皮。”

  “今天不是放假日,你怎么不在学舍读书,却在外游荡?你不像府学的学生。”中年人讶然问。

  那年头,最好不要得罪学舍的学生。府学的学生通常有秀才身分(附读生除外),一闹事,巡捕一出面,有理无理,对方首先就得倒霉。

  “关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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