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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今晚上一定有事。”他警觉地暗忖。“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凶兆,我得小心了。”

  三更天,毒箫三个人所住的客房附近,传出可怕的叫号声,一群轻功了得的高手大举入侵,双方在黑夜中恶斗,有人遭了殃。

  天亮了,店伙发现毒箫三个人失了踪,屋顶和院子里有血迹,生死不明。

  谭正廷也失了踪,店伙皆认为他必已遭了毒手,为之惋惜不已。

  他躲在南门外秦王并附近的一座废屋内,在双方展开报复行动的重要时刻潜离客店,店里不能再呆下去了,任何时候都可能把老命丢掉,再不走就嫌晚啦!

  这里,是他小时候经常来玩耍的地方,附近的地形他十分熟悉,这座废屋正好作为他藏身的好地方。

  第二天子夜时分,废屋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藏身在院角的半土墙下,上面堆了一二十束稻草,下面形成一处窄小幽暗的窝。

  这是他用药的最后一天,他吞下了最后的几颗丹丸。

  半年,不是一个短日子,每一个晚上,都要风雨不改服药、吐纳、行功,每一过程都是痛苦。每一举动都是艰辛,忍受经脉抽动的痛苦折磨,抵挡气机走岔的风险,每一丝一毫差错,都会令他残废终生。尤其是受到外界加予肉体的打击,经脉受到挫折,事后的痛楚几至令人无法忍境界,那种彻骨锥心的奇痛足以令人崩溃,非人类所能忍受的折磨残酷地光临在他的身上。这些,他都捱过去了,痛苦摧毁不了他,窒息要不了他的命。

  今晚,将是生死存亡的一晚。如果他能通过这最后的残酷考验,蕴藏在内腑的大印掌奇毒,就会涓滴不剩地排出体外,他的气机不但可贯连全身经脉无所不届,而且由于这半年来的痛苦经验所获的智识,他有把握可以打通生死玄关。大步迈向大成境界。

  这是说,今晚将是他生死的分野,只要他心中有丝毫顾忌和不安,他就没有勇气再上一层楼,今生今世,他只能就这样平平庸庸过一生了。

  他不能平平庸庸过一生,他有许多事待办,他的抱负尚待发扬。这些事,一个平庸的人是无法办到的,世态炎凉,弱肉强食,天理国法人情有时无用武之地,只有靠自己用自己的方法和手段去完成,这种非常的手段,一个平庸的人是无法办到的。

  他要用大恒心大毅力,冲破这生死之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的信心是无可动摇的。

  四更天,他正在鬼门关前徘徊。

  四野虫声唧唧,废屋附近蛇虫悉悉而动。浩瀚的洞庭湖传来阵阵风涛声。

  如果这时人有来打扰他,他的结局将极为悲惨。一个黑影,鬼魅似的出现在对面瓦砾遍地的天井里,站在那儿不言动,风吹起袍袂发出隐隐振衣声。

  他正受到彻骨奇痛的煎熬,但不能有任何轻微的声息发出,不管是敌人或者朋友,他都不能让人发现他在此地。这时的情势,与往昔被人打击经脉舒张而产生的痛楚不同,那时的情势需人照料,这时他必须一切靠自己了。

  第二个黑影从北面疾射而来,好高明的轻功提纵术,但见黑影冉冉而至,脚下声息毫无。

  “是白老吗?”后到的黑影止步问:“兄弟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好说好说。”白老的语声像鸦噪般刺耳:“这时的情势如何?能控制得住吗?”

  “完全在咱们的控制下,双方都进行了几次试探性的袭击,咱们的胜算有七成。”

  “南天一刀藏身在何处?在罗家?”

  “不在罗家,罗家是由洞庭一鹤坐镇。”

  “好,黄老,明晚就先向洞庭一鹤开刀。”

  “也好。白老,蒲老哥呢?”

  “他随后赶来,明天可能抵达。”

  “这地方是兄弟指定外圈朋友聚会的地方,黎明会齐。破晓袭击南津港罗家的客栈,那是罗老二浪里蛟接待三湘来助拳朋友的招待所。捣散了那地方,可收杀鸡警猴的示威效果。这些小事,就由毒箫几个人去办,绰有余裕。兄弟这就领老哥你去秘室安顿,走吧。”

  “好……唔!黄老,你嗅到腥味吗?”

  “从南面的残壁附近飘来的,不但腥,还有臭。”

  “唔!很怪,另有一种好像是药味。”

  “药味?找找看。”黄老说,举步欲行。

  “算啦!这种腥臭怪怪的,令人作呕倒胃口,走吧。”

  谭正廷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汗如雨下,粘粘的猩红带青的汗液又腥又臭,下身淋淋漓漓一踢糊涂。

  他是清醒的,痛楚令他的神智比任何时候皆清醒,一听黄老要找药味的来源,只急得心神一紧,几乎昏厥。

  那淡淡的药味,是从他口中散发出来的。

  五更将尽,穿劲装带刀剑的人陆续到达,先到的人,在井四周各找地方坐息。

  他嗅到了熟悉的芳香,那是月仙子和凝香仙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有几个人嗅到了腥臭味,所以避开他藏匿的地方,无形中减少了对他的威胁。

  东方发白,二十八个黑影离开了废屋,只留下两个人,警戒这处聚会的地方,因为这里也是袭击后的会合处所。

  他一直就不曾发出丝毫声息,忍受痛楚的毅力十分惊人,直至五更三点,痛楚的浪潮方徐徐消退。朝霞满天,天终于亮了。

  在废屋戒备的两个人,皆年约四十出头,一佩刀一佩剑相貌凶猛面目阴沉,骠悍之气外露,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内外交修的高手。

  佩刀的大汉从废屋的右面绕过来,鼻翼掀动似有所觉,止步向对面坐在断墙上的佩剑大汉说:“志豪兄,这里面恐怕真有一条死狗,但死狗怎么会带有药味?”

  “不是死狗,是死鱼腥味。”佩剑大汉说:“真怪,怎么会有人把死鱼丢在此地?这里距湖边并不近呢。”

  “决不是死鱼臭。”

  “你知道个屁。”佩剑大汉大声说:“这几天吃鱼吃得发腻,死鱼就是这种臭味。”

  “我不信,我来我找着,闲着也是闲着。”

  “我看你是疯了,要不就是逐臭之徒。”

  “我就是对那若有若无的药味生疑,也许这鬼地方生长着什么奇药呢。”佩刀的人一面说,一面循腥臭味飘来的方面寻找。

  终于,找到了堆叠放置的稻草。

  丢开十余束稻草,大汉吃了一惊。

  “是死人!”佩刀大汉退出丈外叫。

  “死人?”佩剑的志豪兄说:“你害怕?你没见过死人吗?”

  “晦气。”佩刀大汉向后退。

  谭正廷不是死了,而是睡着了。他赤着上身,猩红而带青斑的浓调汗垢,把他的身躯染成可怕的颜色,身上更散落着一层稻草屑,难怪佩刀大汉把他看成死尸。

  半个时辰过去了,朝霞渐淡,天色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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