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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玄真道长道:“年少无知,心急老父,盲目妄动,一片孝心,倒也令人怜悯。”

  任无心道:“唐老太太,令郎今在何处,怎地未与老太同行。”

  唐老太太恨声道:“还不是为了叶湘绮那丫头,他独自东下,老身一路追赶,尚未将他寻到。”

  任无心惊道:“令郎别要独闯虎穴,潜往南宫世家了。”

  唐老太太道:“或许是吧,不过老身也看开了,他失陷于南宫世家,蒙诸位同道好友之助,已经救过他一次,再蹈覆辙,那是自作自受,听其自生自灭罢了!”

  任无心道:“那如何可以,你明天起,咱们还是兼程赶路,早日赶到南阳吧!”

  唐老太太道:“多谢相公的好意,大家都是重伤之身,咱们还是兼程赶路,早日赶到南阳吧!”

  任无心叹息一声,垂目望地,默然无语。他独当大局,所操的心事非旁人可比,加上五夫人田秀铃的事。使他心绪紊乱。不胜困扰,越发心事重重,忧愁隐隐,一日之间、似乎又苍老了十年。

  众人有伤在身,长行一日,身心俱都疲惫,讲了一点琐事,也就闭目运功,各自养息起来。坐到中夜,任无心耳际,忽然响起一阵细若蚊蚋的声音,道:“心儿,醒一醒,娘在唤你。”任无心霍然惊醒,忖道:莫非是我思念母亲,正在做梦──但那声音又响起,道:“乖儿,娘在东南方百余丈外,你轻点过来,不要惊动了旁人。”

  任无心惊喜交集,悄悄地站立起来,朝东南方掠去。银色的月光,照着一位身披玄黑风氅,一块青绢包着满头皑皑白发的老年妇人。在她那风韵犹存的脸上,布满了慈爱的微笑,好似三春里和煦的阳光。任无心扑身上前,双手拥抱住老妇,低声唤道:“娘──”心头一酸,倏地滚下两串泪珠来。

  老妇人伸出一双晶莹如玉,美绝人寰,与她那年貌极不相衬的纤纤素手,摩娑着任无心的面颊。柔声道:“乖孩子,咱们再走远一点。省得惊动旁人,反来打扰咱们母子。”

  任无心柔顺地点了点头,母子二人拥在一起,缓步朝前走去。老妇人两道目光,在儿子身上到处打量。怜爱横滥之中,透露着一股无比的欣慰,和一种压抑不住的骄傲之情。默然良久,老妇人抬起素手,一抹儿子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好孩子,你看娘都不哭,你还哭什么?”

  任无心哽咽道:“孩儿的身世。尚有许多不明之处──”

  老妇人手臂一紧,将儿子拥得近些,蔼然说道:“你想要知道的,娘终会告诉你,不过,此时说来。徒乱人意,还是等一等较好。”顿了一顿,接道:“咱们母子得以重聚。已是侥天之幸,娘的心意已足,你也该满足才是。”

  任无心点了点头。道:“孩儿有很多事,须得向娘请教,娘别再离开孩儿了。”

  老妇人蔼然一笑,道:“娘纵然走到天边,每日夜间,一定赶回你的身畔。”微微一笑,接道:“这一日间,娘就跑了一趟南阳。”

  任无心惊道:“娘去探过南宫世家了?”

  老妇人脸上,忽然掠过一片阴影。但只一瞬,重又恢复了慈祥的笑意,道:“你放心,娘知道慎重,咱们母子决不再打败仗。”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孩儿准备与一班好友联合起来,邀集天下英雄,共伸挞伐,与南宫世家决一死战。”

  老妇人颔首笑道:“你高兴怎么办,就怎么办,娘在暗中助你、直到将南宫世家夷为平地、将程玉萼挫骨杨灰为止。”她轻言细语,说来温和之极,但辞意坚决,仇恨之心,流露无遗。

  任无心讶然道:“程玉萼,可是那──”

  老妇人接道:“南宫明的妻子,咱们别提此人,省得娘动肝火。”说到此处,由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玉瓶,拔开瓶塞,倾出一粒龙眼大小的蜡丸。

  老妇人指甲在蜡丸上轻轻一划,那蜡壳顿时破为两半。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扑入两人的鼻内。任无心猛力一嗅,笑道:“好宝贝!”忽然心头一动,忙道:“娘,许多朋友都内伤惨重,这药丸分给大伙服用──”

  老妇人小心翼翼剥掉蜡壳,手拈药丸,一把塞进儿子口内,道:“娘击伤的人,当然会治疗痊愈。”眼看他已将药丸吞下,始才微微一笑,接道:“最好的东西,理该给自己的儿子。”

  任无心双目之内,泪光浮现,苦笑道:“那白大先生有性命之忧,咱们得早点设法。”

  老妇人道:“娘早已想到了。”由衣囊中取出一个四五寸高的玉瓶,轻轻摇动,道:“这瓶内有十多粒千年老参与灵芝液合炼的丹丸,另有几粒保命金丸,几人食用,谅必能够治好他们的伤势了。”

  任无心接过手来,拔开瓶塞嗅了一嗅。知道母亲所言不虚,连忙盖上瓶盖,揣入怀内,笑道:“娘的本领真大,一日之间,何处找来这许多救命的灵丹?”

  老妇人莞尔一笑。道:“这做贼的事,儿别学了。”微微一顿。接道:“你坐下。运一阵内功化解灵丹。”

  任无心席地坐下,闭目运功,催动药效。老妇人也在一旁坐定,将儿子半拥在怀内,伸出右掌,抵在儿子背心之上,将一股内力输送过去。这母子二人的内功合在一起,那是高深得无可言喻。功行数匝,药力即已渗透周身百骸。转眼工夫。任无心沉重的内伤,已经痊愈。神清气爽,远胜往昔。

  任无心双目一睁,笑道:“娘请歇手,咱们讲话。”

  老妇人收回手掌。倏地蔼然一笑,道:“你解开衣襟,娘再瞧一瞧你那胎记。”

  任无心双眉一轩,道:“怎么。娘怕这个儿子是假的吗?”偎在慈母怀里。他似已返回到童年,不觉调皮起来了。

  老妇人笑意盈然,解开儿子的衣襟。露出胸腹间那块心形的胎记,伸出手指。摩娑不已。她双目之内,散发出一片柔和的光辉。喃喃细语道:“娘因难产,生下你时,人已奄奄一息,我只怕之后记不起你的面貌,因而牢牢地记住你这一块胎记,唉!娘的双眼纵瞎了,也认得出这一块小小的痕印。”

  任无心热泪盈眶。道:“娘这样疼爱孩儿,孩儿却未尽过半日的孝道。”

  老妇人灿然笑道:“儿是为娘腹中的一块肉,天下的母亲无不疼儿子,谁管他孝不孝顺。”

  任无心脱口一笑,母爱深重,却不禁泪如泉涌。老妇人替儿子系好衣襟,低声笑道:“你名满天下,倒是英雄得很,可有知心合意的人?”

  任无心摇头不迭,道:“没有。”想起那五夫人田秀铃的事,不禁愁从中来,轻轻叹息一声。

  老妇人道:“男子汉何患无妻,干吗要叹气?”

  任无心赧然一笑,但觉慈母面前,无话不能讲出,于是将自己与田秀铃之间的纠葛,从头讲了一遍。老妇人听罢,冷冷一笑,道:“什么东西,爱而见拒,居然转为仇敌,儿别理会此事,下次遇上,我即取她的性命。”

  任无心暗暗一凛,笑道:“这等男女之私,还是该孩儿自己处置的好。娘别多操心事。”

  老妇人道:“不说她是未亡人之身,目的不达,转而摧毁,这就不是真正的情爱,娘比你见得多,你不要受她蒙骗,落了她的圈套。”

  任无心暗暗忖道:娘若决心杀田秀铃,她休想逃遁得了,这事含糊不得。心念一转,顿时露出一副无赖的嘴脸,笑道:“儿的书信已经送去,要与她当面解决此事,大丈夫岂可失信于人?娘要先杀她。孩儿可是为难了。”

  老妇人微微一忖,道:“哎!天下的儿子,都想自己做主,对父母之言,总是不肯相信。”

  任无心笑道:“孩儿可是相信娘的话,几时娘替我找个媳妇,孩儿决无异言。”

  老妇人哑然失笑,道:“嘻皮笑脸。那里像个领袖群伦的人物。”倏地面庞一转,低声道:“有人。”

  任无心顺着母亲的目光望了过去。等了许久,始才发觉一条淡淡的人影,悄然掩行过来,心头好生佩服,暗道:“我这武功,比起娘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差的太远了!”

  那条人影潜行过来,直向群豪宿营之处掩去。任无心母子坐在一块山石背后,那人未曾发觉。老妇人眉峰微皱,轻轻说道:“是南宫世家的一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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