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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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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维面上微微变色,讷讷道:“这──贫僧还需三思──”要知他虽是阴鸷沉猛之性,但对任无心实是心中有愧,不免心虚。若要他面对任无心说出那番话来,只怕他见了任无心后,一个字也无法出口。 忽然间,一个人推门而入,大声道:“此事又有何难出口,大师若不愿说,不如就由弟子服其劳便是。”语声清朗。正是妙雨。 百维耸然变色道:“道兄莫非已将我等所议完全听在耳里?” 妙雨微微笑道:“正是。” 百维面色一沉,厉声道:“道兄既然早已前来,为何不入内与我等共商大计,反而躲在门外,不嫌有些鬼鬼祟祟吗?” 妙雨神色自若,缓缓道:“弟子方才虽已早就前来,但听得大师在屋内商谈如此机密大事,门外竟无人看守,实是未免太过大意,此等事落入别人耳中,已不甚好,若是被任相公无意中走来听到,大师岂非更难以面对任无心?” 百维本待责难于他,那知却被他一顿数说,说得无言可对。妙雨微微一笑,接道:“是以弟子便只好守在门外,代大师做个防守使者,大师若还要以此相责,弟子岂非太委屈了吗?” 百维怔了半晌,苦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贫僧错怪道兄了。” 妙雨含笑道:“岂敢!” 妙法沉声道:“三弟既已将此事原委听得清楚,又自告奋勇,愿代百维大师去向任相公解说,想必是同意此举的了?” 妙雨长长叹了口气,道:“大局如此,除此之外,实无他途,百维大师高见虽然先人一着,但弟子实也早有此意,只是一直未便说出而已。” 百维拊掌笑道:“贫僧早已说过,妙雨道兄对此举必定绝无异言──” 妙雨接口道:“事不宜迟,弟子此刻便该去向任相公进言,但大师与师兄们也该在一旁帮着解说才是。” 百维道:“自当如此。” 当下妙雨先行,百维、妙法、妙空三人相随在后,拍开了任无心居室门户。只见任无心木然坐在一旁,正面对着病榻上之玄真道长,呆呆的出神, 妙法瞧得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脱口道:“不知相公何时准备启程?”话方出口,便知错了,只因自己若是如此问法,自然又要任无心做主,岂非违背了此行的目的?当下干咳两声,退入角落之中。 只见任无心茫然回过头来,目光在百维等四人面上一扫。百维等四人见到任无心憔悴之神情。心中不觉有愧,情不自禁,俱都垂下了头去。 但闻任无心长叹一声,缓缓道:“本当早已启程了,只是──唉!我见各位实是太过劳累,不忍惊动,是以一直在此相候。” 妙法见他全然不顾自身之憔悴,只是孜孜为他人着想,心下不禁更是感愧,一时之间,那里还能抬起头来。别人似乎与也他同样心思,俱是垂首不语。过了半晌,还是百维忍不住了,缓缓移动脚步,走到妙雨身旁。悄悄地拉了拉他衣袂。 妙雨这才轻咳几声,强笑道:“弟子们纵然辛苦些,也还有限,而凡事无论大小,都要相公你来操心──唉!相公你才是真正的累了。” 任无心喃喃地说道:“累了──不错,在下当真是有些累了,但──”语声微顿,黯然道:“但纵然累了,又当如何?只要不被累死,我活着一日,便得挣扎一日,万万不能退缩!” 妙雨长叹道:“为武林尽瘁如相公这般人。古往今来。只怕是绝无仅有的了,但──相公不知可曾想过。如此挣扎下去,要到那一日为止?” 任无心动容道:“这──这个──唉!这一场战争不休,我挣扎便不能停止!” 妙雨道:“但这一场战争。无论双方是谁胜谁负,一时间都难以结束,我方若要致胜,更需辛苦奋斗,只怕至少还得三五个月之时日。” 任无心接口笑道:“岂只三五个月,只怕还要三五年亦未可知。” 妙雨道:“这就是了,既然还有如此漫长之一段艰苦岁月在后,却不知相公又可曾想过,似相公这般挣扎下去,终有倒下的一日。” 任无心黯然垂首道:“不错,但事既如此。也只有过得一日算一日了。” 妙雨道:“但战争如未结束,相公便已倒下。那又当如何是好?” 任无心道:“这──” 妙法沉声接道:“无论任何一场战争,到了最后关头,总是最最吃紧之时,那时相公若是突然倒下,我方军心必然溃散,而以此刻情况看来,相公你实已随时随地都有倒下之可能,相公你行事一向谨慎,这一点不知可曾三思?” 任无心黯然道:“我自也仔细想过。但──”语声一顿,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凝注着妙雨,良久良久,又自移注妙法。他在每人面上,都仔细瞧了一阵,方自沉声道:“你等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妙雨嗫嚅道:“不错。” 任无心目光一闪,道:“既是有话,便快快说吧,不必绕弯抹角。” 妙雨瞧了百维、妙法、妙空三人一眼,讷讷道:“弟子们与百维大师经过一番慎重之商议,都觉得相公──相公你目前还是静养一时的好,在这一段时间中,相公你最好──最好──”他说来期期艾艾,自是心中实也有些畏惧惭愧之意。 任无心面色已变,长叹一声,道:“最好怎样,你只管说吧!” 妙雨干咳一声。接口道:“在目前这一段时期之中,相公你最好完全莫要劳神,全心全意,安心静养,无论什么事──” 任无心身子早已轻轻颤抖起来,此刻突然一挥手掌,打断了妙雨之言,颤声道:“你──你是要我无论什么事都莫要管了,是吗?” 妙雨垂下头去。不敢去瞧他那悲愤交集之目光,讷讷道:“这个──这个──弟子们全都是为了相公着想,只因到了那最后关头──” 任无心霍然长身而起,苍白的面容,已泛起一阵激动之红晕。目光又分别在百维、妙法、妙空、妙雨面上个个瞪了半晌,一字字缓缓道:“你毋庸说了,你等要说什么、我都已知道!”语声微顿,但见妙雨等人俱都不敢开口,便又缓缓接道:“我知道你等俱都认为我已再无指挥大局之能,而近日以来,我方实也是屡战屡败,这──这自也怪不得你们。” 他胸膛不住起伏,语声渐渐嘶哑,咬一咬牙。强忍着心头之悲痛,才接道:“我所创下之基业,大多已在我手中毁去了,我所指挥之战争,十有九败,我──我实也再无面目领导各位,自今日起,我只是此次战争中一名小卒,无论任何事,我绝不再下定夺之议,自今日起──指挥大局,何去何从之大权,已属于你们几位了──”语声方了,便已颓然坐到椅上,低垂着头,再也不愿抬起。 他那沉痛的语声,已足令人酸鼻,他这颓然之神情,更是令人心碎。绝世的英雄,如今已到日暮穷途处。耀眼的光辉,如今已黯然失色。古往今来,世上又有什么事能比得上失败英雄之悲哀?而任无心此刻之心情,世上又有什么词语能形容其万一? 百维虽未料到自己所谋之事,竟能如此顺利便达到目的,而忍不住心下暗喜。但他瞧见任无心如此神情,如此落寞,心头却又不禁泛起一阵兔死狐悲之黯然。只因他自己毕竟也是个人中之杰,对英雄穷途时之萧索与沉痛,自也能深深体会。妙法、妙空等人,目中更已不禁泛起了泪光。 过了半晌,妙法终于嗫嚅着道:“相公今日虽因体力之劳瘁,而不得不做退休之举,但此举却只不过是个过渡时期──” 妙空立刻接口道:“不错,一等相公精神体力恢复正常,这千钧重担,还是要请相公来担当的,弟子们仍愿受相公指派。” 妙雨亦自接口道:“除了相公之外,这千斤重担,也实无他人能以承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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