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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妙雨大声道:“相公怎能如此说话,不到最后一刻,咱们切切不可专长他人之志气,而灭了自己之威风──大师你说可是吗?”

  百维垂首道:“自当如此──”突然抬起头来,又自问道:“那秘窟之中,不知情况如何?是否还有敌人隐身其中?”

  任无心目光直射,道:“那秘窟之中的情况,在下实是不忍说出,大师若想知道详情,不妨自己进去一看,此刻妙法道兄还在秘窟之中,料理后事,在下却已无法再停留片刻了。”他此刻说起话来,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绝无丝毫顿挫,亦不带丝毫情感,竟有如在叙说别人之事一般,毫不动心。

  妙雨瞧他面容一眼,只见他面色铁青,亦是突然变得毫无表情,似是已完全麻木。此等大出常情之态,当真令人心惊。

  妙雨心头大骇,扶着任无心臂膀,强笑道:“不知相公可否陪弟子去四下查看查看。”他一心要想使任无心暂时离开这血腥之地,免得所受刺激越来越深,而致不能负担,是以也不让任无心答话,便将他拉了开去。任无心竟已茫然无主,别人要他走他就走,要他停他就停,方才那种指挥若定之从容镇静,此刻竟又荡然无存。

  百维待他两人走了开去,目光四望一眼,突然一个踉跄,身子似是站立不稳,斜斜倒退,便将那挑起灯笼的长竿撞倒下来。灯笼里并无火焰,但百维不等灯笼跌落在地,急一伸手,便抄在手中。他究竟有些心虚,明明四下无人,还是情不自禁,四顾一眼。但闻远远有马嘶之声传来,四下风吹草动,并无半分声息。

  百维双手一分,将灯笼撕成两半,取下了灯笼中的横杠。手掌触处,百维母庸多试,便知杠中定然中空,但杠中所留秘笺,究竟有何指示,百维心中仍是忐忑不安,不知写的是什么。他方待将这竹杠一拍两半,取视秘笺。忽然间,只听一阵衣衫带风之声,破空急来。百维心头一凛,反手便将那竹杠藏在袖中。

  转首望去,只见一条灰色人影,横空急坠,身形之快,有如飞鸟。这人影轻功之妙,已不愧为江湖一流高手之身形,只是江湖历练,却显见大是不足,是以人还未到,已有衣衫带风之声传来。声音虽然轻微,但落入武林高手耳中,却无异先示人以警。百维心头固是惊震,但面上仍是丝毫不动声色,微微笑道:“妙果道兄四下巡视,不知可曾发现敌踪?”

  他并未瞧清此人之身形,但已可确定此人必是受命巡视之妙果。这自非他目力之佳,异于常人,而是江湖历练,实是丰富已极。他猜的自然不错,这人影是妙果。

  只见妙果满头俱是汗珠,神情虽是疲累不堪,但却无丝毫惊骇之态,显见他此行虽然极是卖力,并无任何发现。百维心中早已知情,但绝不声张,仍然问道:“看道兄神情,似已发现什么──”

  妙果一面喘息,一面长叹道:“虽无任何发现,也总算不虚此行。”

  百维面上故做惊诧之色,道:“难道附近数里之内,并无敌踪?”

  妙果叹道:“正因如此,才令人大觉丧气,若有敌踪发现,无论胜负如何,好歹也要和他拼上一场,出出这口闷气。”

  百维心念一转,道:“不知道兄可曾留意,敌方狡诈成性,功成纵未远扬,也必是躲在隐秘之处,道兄匆匆一瞥,只怕难以发觉。”他衡情度势,以妙果如此脾气,绝不至探查的十分仔细,是以如此说话。

  妙果果然怔了一怔,苦笑道:“不瞒前辈,弟子查看的,的确是不够仔细。”

  百维道:“既是如此,不如请道兄留此等待,贫僧再去查看一番。”

  妙果道:“怎敢有劳前辈,还是弟子前去为是。”话犹未了,人已去远。

  百维一瞧他身形奔去的方向,竟是锦囊中指示玄真应去与人会合之处,心中不禁大是惊惶,脱口大呼道:“道兄留步!”

  妙果身形微顿,回首道:“前辈有何吩咐?”

  百维目光转动,道:“这一方向,必无敌踪,道兄不必费神去查看了。”

  妙果道:“也好──”

  双眉突然紧紧皱到一处,诧声道:“前辈一直留守此间未动,这方向有无敌踪,前辈怎会知道?”

  百维呆了一呆,讷讷道:“这──这其中自有缘故。”他一见妙果双眉紧皱,便知道自己方才之言,已启动对方怀疑之心,虽想立时编造出一番说词,怎奈一时间实是无法编造的出。

  妙果目光凝注,瞬也不瞬地盯在百维面上,显见心里疑惑已更是加重,口中紧紧追问道:“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何缘故?”

  百维暗道一声:“苦也!”他方才若是说那不过是随意猜测,必可将事情遮掩过去,妙果也必定不至再如此追问。但他此刻既已说过此事自有缘故,便必须为此事说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而此事确是绝无理由,又教他如何说的出来?只见他额角之上,似已微微沁出了汗珠。

  妙果目光凝注在他面上,实有如两柄利刀一般。

  百维呆了半晌,方自讷讷道:“贫僧但见四面俱有宿鸟惊起,只有此一方没有,是以如此猜测,不知道兄之意,认为如何?”他能在如此慌张中说出这理由来,理由虽然并不十分健全,但他应变之能,却已可算得上是千中选一之顶尖儿人物。

  妙果眨了眨眼睛,道:“这──这话也有道理,弟子到别处查看便是。”身形转处,果然换了个方向,急奔而去。

  但百维瞧他面上神色,已知他虽然减去些疑惑,但显然对自己所编造之理由并不十分满意,心中仍是半信半疑。是以此番他虽改变了方向,半路必然改道,对那面搜查会更加仔细。只是此时此刻,百维纵然明知南宫世家埋伏与玄真会合之人,定会为妙果发现,自己实也完全无能为力。

  转目望去,四下已又无人。百维不再空自急虑,暗中将那竹杠一拆为二,杠中果然有条卷的十分仔细的淡青纸卷。百维在草丛深处抛下两截断竹,掠至方才拆阅锦囊之地,拆开了纸卷。

  借着已将西沉的阳光,只见上面写道:“汝已拆阅此一密柬,表示我南宫世家第二步计划已成,此后任无心所处之情况,必将更是孤立无援,艰难困苦。”

  百维长长叹了口气,此时距离大功告成之日,已不在远,他心中本该充满激情欢喜之情。奇怪的是,他此刻心中虽然欢喜,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淡淡惆怅。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这感觉自何而来。

  俯首望去,只见密笺上接着写的是:“为了释汝之疑,我不妨对此事稍作说明。此事动手之人,便是我方第一人物兰姑,她早已在你等未动身前,潜来此处,而且故布疑阵,以杀头来掩饰她所留之伤。其实只是计上加计,故意要任无心等人瞧出破绽。以任无心等人之能,若是瞧不出这点破绽,岂非都变成有眼无珠的呆子。他等发现破绽之后,必定更是惊异,猜不出动手之人是谁?”

  接着往下看,只见上面写道:“此一路上,我方派在路上接引之人,都瞧不见汝等行踪,这只因我并未吩咐汝等与人联络之法,亦显见汝等将行踪十分保密可嘉。”

  瞧到这里,百维不禁暗自苦笑,忖道:“五夫人纵然妙计如神,毕竟还是想不到玄真被人点中穴道之事,我等被困在车厢之中,实是万不得已,她反说我等行踪保密,十分可嘉。”

  心念一转,接着看道:“汝伤势必已痊愈,此刻可与玄真联络,由尔设法移开任无心等人注意之力,此后你两人也必须一明一暗,在暗中配合、汝若有禀告之事,一路上只要瞧见土地祠堂,便可进去留下纸笺,唯一应切记之处,便是必需先将纸笺外包以一层油纸,入了土地祠堂后,便将留柬埋在香炉灰中,那土地祠堂中若有长明灯还在燃烧,灯油中必有我向你指示之留柬,贮于青铜筒中,你等可自灯油中取阅,只因若是派人与汝等联络,总不免落些痕迹,反不如这般隐秘。”

  百维一口气瞧完了,方自长叹忖道:“此事隐秘的确是够隐秘的了,怎奈玄真已不能动弹,教我去和谁搭档。”而此刻困难便在眼前,妙果已去那方向搜查,自己是去还是不去,端的难以决定,却又必需在片刻间有所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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