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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在这一瞬间,他的神智似是已被这惊人之变,骇的完全清醒,调度从容,指挥若定,而且因人制宜,分配得极是得当。妙雨目光敏锐,观察仔细,要去检视尸身,自是非他不可。妙果行动矫捷,轻功佳妙,前去追查敌踪,自以他为最相宜。妙雨、妙果各自收束心神,躬身道:“遵命!”相继掠出。

  任无心道:“请妙法兄留在此地,居中策应,一遇惊变,立时以长啸为号,在下立时便可赶来驰援。”

  妙法微一沉吟,道:“相公要去那里?”

  任无心长叹一声,道:“这秘窟之中,不知已变成如何光景?更不知是否还有敌踪隐藏其间?在下势必要去查看一番。”

  妙法道:“相公主持大局,怎能轻身涉险,还是由弟子前去查看为是。”

  任无心惨然一笑,道:“大错全由任某铸成,任某百死不足赎罪──唉!”长叹一声,再不说话,便待纵身而去。

  妙法急呼道:“相公留步,还是由弟子前去的好。”亦自跃出。

  两人互相争先,百维心念一动,突然大声道:“两位也莫要相争,任相公轻身涉险,固是不当,妙法道兄只身前去,亦是令人放心不下。”

  妙法道:“如此又当如何?”

  百维道:“两位不如一齐前去,也好互为呼应,这留守之责,贫僧义不容辞。”

  任无心瞧了他肩头伤处一眼,叹道:“但大师之伤势──”

  百维惨然一笑道:“贫僧虽已残废,但留守看望之事,还可承担得了,相公放心便是。”

  任无心微一沉吟,道:“既是如此,便有劳大师了。”与妙法相继掠去。

  百维转目四望,只见妙果早已去远,妙雨正自俯身检视,背向自己。任无心与妙法,行动虽然极是谨慎小心,但此刻也已身入秘窟,此外目力能及之处,再无人踪。百维微一犹疑,倒退数步,隐身在一方凸出的岩石后,这样妙雨纵是突然回头,也瞧不出他在做什么,万一另有他人前来,他也可来得及将锦囊藏起。

  历经事变之后,百维行事显已较前更是仔细,立足既稳,这才取出贴身所藏之锦囊。只见锦囊中一张纸笺,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写的是:“此刻任无心定已如出山之虎,浅水之龙,难以施展,但此人确是百年难遇之奇才,汝等对其万万不可轻视,此人昔日曾经聚集了各种专才,分别隐藏,以研究对付我南宫世家之策,此地之秘穴便是其中之一,这秘窟中分子最是复杂,除了暗器名家,以及一些专研秘宗摄心术之游方僧人外,还有一些竟是市井英豪,屠沽之辈。”

  瞧到这里,百维心中不禁微生惊诧之意,忖道:“任无心约些市井无赖来对付南宫世家,岂非有如以卵击石一般?”心念一转,接着往下瞧去:“汝等或不免轻视此等市井英豪之力,其实此辈人物,人人俱有一种不容忽视之潜力,用以作为眼线,刺探消息,绝非他人能及。”

  瞧到这里,百维又不禁大是感叹,只见下面写道:“此辈人物,虽多系桀骜不驯,对任无心却是人人心悦诚服,存心效死,然自任无心死讯传出江湖之后,此辈人物便有异动,我等也恰在此时探出这秘窟所在之地,其中终有数人,被我南宫世家派往之人收买,于是鼓动同伴,不等任无心之确讯,先揭竿与我南宫世家一战,此战之胜负,自是不问而知。”

  突听妙雨一声轻呼、百维赶紧将锦囊藏起。但轻呼过后,妙雨又自垂下头去,好似已发现了什么足以惊异之事,是以观察得更仔细专心。

  百维松了口气,又自取出锦囊,只见字笺之上,接着写道:“但秘窟之中,仍不乏行事谨慎之人,在百般鼓动之下,仍力持慎重,是要先至各处探听消息之后,方能举事,于是已被我方收买之人,便自告奋勇,担起窥探消息之责,其人自以刺探为名,暗中与我方联络,约定以五色灯笼为号,将我方准备之人手,带往秘窟,里应外合,便可将秘窟中人一鼓而灭。”

  百维瞧到这里,心中又不觉大是惊异。暗暗忖道:“那三人手提五色灯笼,自是已被我南宫世家收买之人,他们手提灯笼,招摇过路,便是将我方人手,带来此地──但这三人既已投入我方,此刻却为何会死在此地?莫非这其中又有变故?”

  一念至此,暗中不觉一惊,立刻接着看了下去:“但此等人物既能被我方收买,背叛任无心,出卖同伴,又焉知不能被他人收买,背叛我南宫世家。是以我方早有决定,一等破却秘窟,此等人物再无利用价值,便将之与秘窟中人一齐杀死!”

  百维但觉双手一软,几乎连锦囊都跌落在地,暗叹忖道:“好周密的安排,好毒辣的安排,我平生也以枭雄自命,却也未想及如此,我纵比别人奸狠些,比起她来──唉,那是大大的不如了。”思及“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两句传诵千古之名言,百维不由自主,但觉一股寒意竟自心底直冲上来。

  他此刻对事情始末,俱已了然于胸,唯一不解之处,便是不知何以定要灯笼下有了死尸,方才拆开锦囊,当下接着观看:“汝等至此,若是见了五色灯笼下有死尸,则表示大功已告成,拆开锦囊后,又得将此事始末了然,这时百维可借口将竿头灯笼取下,灯笼中横杠乃是中空,内有纸柬留言,百维可依计行事,玄真则必须立向正东奔出三里,三里外自有人与他取得联络,这时任无心等人心绪已大乱,他速去速返,必不致引起注意,此外,灯笼下若无尸身,则必因事机不密,而功败垂成,汝等若是瞧了锦囊,反是败事,此示。”

  百维一口气将锦囊看完,心头方如一块大石落地,似是轻松了不少。此刻他心中所有疑虑,俱已获解,但转眼之间,却又不禁多了一重新的忧虑。

  只因五夫人纵是当世诸葛,却也终是不能未卜先知,玄真已被任无心点中穴道、不能动弹之事,她自是绝不知情,是以锦囊中方有事交代玄真,但玄真此刻却又那里能依计行事?百维心念数转,暗叹忖道:“这两件事少不得只有让我一人来做了。”

  当下逡巡而出,走到妙雨身后,搭讪着道:“道兄可曾发现什么?”

  妙雨指着地上一堆零乱之物件,回首道:“这些自死尸身上搜出之物都极普通,看似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前辈不妨过目。”

  百维道:“且待老僧瞧瞧。”

  定睛望去,只见那一堆零乱物件之中,计有十数锭大大小小的散碎银子,几方手帕,有的干净,有的破旧,两个翡翠鼻烟壶,两三串钥匙,四个供做手上搓捏的胡桃,几柄匕首,几个丝线织成的钱包,颜色已黯淡得很,显见极为陈旧。

  百维长叹道:“想不到男人身上所带之物,竟是如此零乱。”

  妙雨微微一笑,道:“幸好这是男子,若是死了几个女子,那身上所带之物,只怕要比这里多上几十倍了。”他面上虽带笑容,但目光却极是沉痛,只是虽在沉痛之中,他仍未颓伤气馁而已。

  百维目光一转,道:“他们致死的伤势是什么?道兄可曾查出?”

  妙雨长叹一声,皱眉道:“这便是此事最为令人惊异之处。”

  百维诧声道:“有何惊异之处?莫非那致命之伤有什么可怪不成?”

  妙雨语声沉重,缓缓道:“这些尸身骤然看来,似是被人一刀砍下头颅而死,其实却大大不然,若是仔细瞧去,便不难发现。”

  百维凝目着那些已被割去头颅的尸身,道:“道兄自何处看出,这些尸身并非一刀致命,而老僧却委实瞧不出来。”

  妙雨长叹一声,道:“这其中最明显之处,便是这些尸身头颅虽被割下,但伤口所流出之血却并不太多,此事最明显之理由,便是因这些尸身先已死了,后来方被割下头颅。”

  百维颔首叹道:“不错,道兄目光之敏锐,确非老僧能及。”

  妙雨道:“前辈过奖了!”

  百维接口又道:“南宫世家如此做法,似是有心要将那致死之伤掩饰起来,这其中必有深意,不知道兄可曾瞧出?”

  妙雨沉吟半晌,长叹道:“此事晚辈实是有些难以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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