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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百维叹道:“她说任相公已将玄真道长带回医治,四夫人冷笑道:我在玄真身上,已施用了九十一种毒药,任无心纵有通天的本领,也休想将他医治复元。贫僧听了,不觉一惊!”偷眼望去,任无心果然也似吃了一惊。

  百维道:“贫僧听了这些话,便知任相公身畔,必有南宫世家的耳目,百护等三位师弟,固是绝无可能,那想必定是别的人,但究竟是什么人?贫僧却是再也想不出。”

  只见任无心面色沉重,呆坐在那里,不言不动,显见正是心事重重。

  百维又道:“无论如何,这是非之地,咱们总是越快离去越好。”

  任无心颔首道:“正是如此。”

  百维目光四扫一眼,语声放的更轻,道:“而且一路之上,随行之人,也是越少越好,绝不能令南宫世家之眼线混入,是以除了玄真道长,与贫僧三个师弟之外,最好莫令他人随行,那南宫世家纵有通天本领,也不能探知咱们的消息了。”他说的实是言词恳切,令人心动,任无心似也不禁动容道:“正该如此。”

  百维心头暗喜,道:“这样我等既可掩饰行藏,行动也可方便的多,任相公亦觉应该如此,那是再好不过。”

  要知如此一来,在任无心身畔之人,便全都是南宫世家门下,任无心实如置身虎狼群中,而不自知,还当这群虎狼俱是他的心腹,其处境之险,实令人想起便要不寒而栗。百维想到从此非但任无心之一举一动,俱都休想瞒过南宫世家,便是自己随时随地要取他性命,亦是易如反掌之事,心下自是欢喜。

  突听窗外有人道:“不知大师如何逃脱险境的,小人们正等着听呢!”百维不禁暗道一声惭愧,他欢喜之下,竟忘却将自己之历险行程说完!

  任无心亦似浑然忘却此事,闻言方自叹道:“大师之脱险经过,想必更是惊人,非但他们亟欲知闻,便是在下,也正等着洗耳恭听。”

  百维大师缓缓说道:“贫僧此番得能侥幸脱除,实是天幸──天幸──”他方才只顾说的高兴,竟未想起无论任何人,若是真的置身在那情势之中,若想脱险,实是难如登天之事,此刻竟不能自圆其说,口中连说了几句天幸天幸,一时还想不出该如何继续?

  但任无心等人还是在凝神倾听,丝毫未觉出他神情之尴尬。

  百维又长叹了几声,突然灵机一动,道:“那时贫僧本想做出被酒色所迷,而诚心归顺南宫世家之态,好教南宫世家将贫僧派到任相公这里作为眼线,于是贫僧也可乘机归来,而且贫僧还可捏造任相公一切虚假之消息,回报于他,一来可混淆他们的耳目,再来也可随时得知他们的行踪。”

  任无心拊掌道:“此计果然大妙,不知大师是否用了?”

  百维道:“但贫僧后来转念一想,南宫世家既以施用迷人心性之药物见长,即使相信了贫僧的话,也必定先要逼贫僧服下一些迷毒之药,贫僧若是真的变了性情,岂非弄巧成拙。”

  任无心叹道:“大师思虑端的周详细密,此点在下竟未想到。”

  百维冷笑暗忖道:“你想不到的事多呢!”口中道:“就在贫僧犹疑难决之时,那进来通报讯息的妖女方待离去,那知──”说到这里,他双掌紧握,似是变的十分紧张,旁听众人,也不由自主跟着他紧张起来。

  只听百维接道:“忽然间,那秘室之中,竟涌入了大量水来,大势竟有如黄河决堤,澎湃汹涌,不可遏止,那妖女的身子,首先被这股水势冲得站立不稳,惊呼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果然群相动容,百维亦自暗暗得意,忖道:“这一着果然是惊人之笔,五夫人令我说得越是荒诞不经越好,此番我说的总不愧荒诞不经四字了吧!叫任无心无法相信,又不得不信。”

  心念转动,口中接道:“变生意外,就连皇甫少虹那般深沉之人,都不禁脱口惊呼出来,但他惊呼还未出口,桌椅已被那水势冲倒,碗盘杯盏,珍馐菜肴,俱都被冲得飘浮水上。”

  他面上初次泛起一丝笑容,接道:“最妙的是,南宫世家中人,竟似全都不通水性,见到水淹及膝,已是惶然失色,何况那水势来的又是那般猛烈,剎那之间,便已没及胸膛,宛如江河倒灌一般,南宫世家中人,自顾尚且不暇,怎能顾得了贫僧。”

  任无心喟然长叹道:“好水呀好水──不知大师可通水性吗?”

  百维道:“贫僧幼时居于江滨,于水性倒还略知一二,那时心里虽也吃惊,但怎肯失去了这千载难逢之良机,当下闭气潜入水里,等到水势越来越高,已将那秘室全都流满,贫僧便自水中一跃而出,南宫世家中人,正在水中挣扎惊呼,虽然眼见贫僧逃走,却也无计可施!”

  任无心瞧了他衣衫一眼,叹道:“大师衣衫,直到此刻还未干透哩!”

  百维暗喜忖道:“幸好我未曾设法烘干衣服──”

  口中道:“贫僧水淋淋出了地道,正想瞧一瞧是何人放水救下贫僧,那知地道上面一无人影,四下荒坟,也仍是冷冷清清,阴阴森森,似乎与贫僧方才进去时毫无变化,但贫僧却已是九死一生。”

  语声微微一顿,众人也情不自禁,跟着松了口气,暗暗为百维高兴。

  百维突又接道:“但贫僧方自走了两步,便瞧见干燥的地面之上,有一道水痕,一路洒了过去,似是那放水之人所留下的,贫僧实是忍不住那好奇之心,一心想要瞧瞧是谁放的水,便跟着那水痕走了过去,只见那水痕在荒坟中蜿蜒穿行,到了一座长满青草的荒坟之前,突然消失不见──那──那放水之人,竟似自这座荒坟中走出来的幽灵!”

  一阵风吹过,百维恰巧说完,众人只听得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噤,良久良久,百维方自沉声道:“那一片荒坟地中,既无溪流,亦无水井,那水自何处来的?纵然有溪水与井,又有何法能将溪井中水,倒灌入那坟底密室之中?那放水之人究竟是谁?怎会有如此不可思议,迹近奇迹的神通?”

  长叹一声,接道:“贫僧心中实是疑云重重,百思不得其解,但贫僧死里逃生,亦不及仔细思索,便急忙奔了回来──任相公──任相公,此中之真象,你可想的出吗?”他说完了话,众人俱都面面相望,目定口呆,任无心木然而立,亦是做声不得。

  窗外云层渐渐沉重,似是即将有狂风暴雨落下,风生满室,卷的窗帘呼呼作响。但室中却是一片死寂,也不知延续了多久,任无心方自缓缓道:“那内藏地道之坟墓,大师你此刻还能认的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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