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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连日奔腾,又近中午,已觉体乏腹饥,乃进入城中,拟打尖进食,再继续南行,入城之后,但见这庐州屋宇栉比,客旅云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因庐州地近巢湖,是皖中最富庶繁荣之地,是以特多酒肆旅社。

  云宗文信步走入一家宽敞的酒楼,登上楼,拣一处雅座落坐,并点来几样小菜,几斤老酒,独自低斟浅酌,慢慢进食。

  云宗文初次喝酒,酒入愁肠,越发心思紊乱,尤其看看距九华山不过百余里远近,以他脚程,只消数个时辰,就可到达。

  距离敌巢既近,他那满腔仇焰,熊熊怒火愈难压抑,恨不得即到绝魂寺,找千面如来报雪血债。

  此刻——

  他兀目沉思,如何才能闯进那人人视若鬼域,个个却步不前的绝魂寺。

  因此——

  对于店中上来什么客人,他都未曾一顾,直至一股香风,掠身而过,他才不自觉地抬头侧目。

  陡然,他眼睛大亮,只见邻座上,竟来了一个美艳如仙的女郎,生得十分娇艳,直是国色天香,一身素白上佳缎装,更显得秀丽绝俗。

  云宗文心中暗自纳罕。

  “这位姑娘家怎得外出抛头露脸,难道也是练家子!”敢情斯时礼教极严,女流之辈,绝少外出,均守著“闺闯之规”,尤其单身出外,甚至于走上混杂的酒楼饭店者,更是罕见罕闻,是以云宗文不觉纳罕称奇。

  当他不自禁多看了女郎一眼时,突然碰及少女,也投瞥过来。

  云宗文接触到对方那澄澈如秋水的明眸时,竟不自主地怦然心跳,无端端觉得双颊发热,连忙低下头来。

  他在接触对方双眼秋波时,已然印下了她的影子,真想再看她一眼。但他却觉得颈骨竟不听话起来,无法抬头。

  这一刹那,他内心中无限遐思。

  “这女郎是谁?她为什么那样看我?……”心念中,突然,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唉!大哥,这一趟,恐怕凶多吉少,那魔头真是神通广大,不知如何,竟找到我们兄弟头上。”另一个声音,充满着悲哀语调,沉声道:“贤弟,死生有命,大丈夫何必怕死贪生,如论如何,当守著“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之念,去见见那无耻之徒。

  “否则,若让人传出,我灵山双杰是窝囊之辈,岂非枉费多年来,所辛苦获得的这点声誉。”云宗文一听,说话之人,竟是十余年来,在江南一带,享有“侠肝义胆”盛誉的灵山双侠时,不禁心中一动。

  “久闻这灵山双侠,一手和合双绝刀法,名振江南,怎地此刻竟在唉声叹气!”头随念转,侧目一看,但见靠近楼梯口桌上,坐着二个彪形大汉,均是中年年纪,生得十分酷肖,一望而知是挛生兄弟。

  而二人那双浓眉,此刻却紧紧皱起庄严的面容上,却又流露着悲壮与坚毅,交杂着的神色。

  云宗文虽在饮酒作态,其实已运功谛视,注意聆听他们谈话。

  只见原先发话之人,饮了一口大酒之后,又说道:“大哥,弟真想不透,箫剑双英,竟会流为黑道,更甘心为虎作怅。”箫剑双英四字,一入云宗文耳中,直如晴天焦雷,轰然欲晕。

  他心中暗自叫苦:“爹娘还在?而且已经变节?”

  “这消息会是真的?”

  忽然——

  耳畔一声轻微而清脆的冷笑,云宗文心头一震,侧目一看。

  但见那美艳姑娘,一双明眸,正注视着自己,露出一股似是诧异,又似是嘲笑的神色来。

  云宗文见状一凛,知道自己一时失态,流入人家眼中,他暗自叫声惭愧,后悔自己竟那么沉不住气,假若对方是敌人,岂非要糟。

  他直觉地认为,这白衣女子不会是敌人的。

  这时,叹声又起,那苍老沉重的声音道:“岂止我们兄弟意料不到,恐怕普天之下,也无人敢相信,试想,箫剑双英自始祖董曙萍与杨飘芬,迄今数百年来,代代相传。

  “不但均结为夫妇,而且都是正道英才,这云雁飞夫妇,早年何尝不也是一对正道敬佩的侠侣。

  “不料,十多年匿迹,这次重作冯妇,却已是变节事匪,这真是武林不幸,看来今后将是一场无边的浩劫!”

  ““云雁飞夫妇”!是爹娘,唉!”云宗文十分痛苦,的确,双亲败名失节,教儿子何以为人?

  “大哥,你想会不会是那千面如来的阴谋,故意嫁祸他人,损人名节,或许这是冤枉的?”云宗文闻言,稍露慰色,心道:“对啊!或是爹娘早遭毒手,那恶贼却冒双亲之名为恶,久闻那恶徒有“千面”之号,显是乔装圣手。”但他忖念中,那大哥已道:“贤弟说得对,愚兄也曾想及,那千面如来擅具易容之术,说不定是他化装,然而箫剑双英,那不传第二人的璇玑剑招及七毒煞招,岂会是假的。

  “何况还有那块昔日武林五老,合赠给董曙萍,留传迄今的“紫玉令符”为证,若是千面如来,那有这两样东西。”云宗文闻言,一颗心直往下沉,几乎按耐不住,想过去问问灵山双侠。

  不过,总算他灵智未乱,认为如此做,并无多大益处,他在心中呼号:“爹娘啊!您们怎会如此呢?”他真是心如刀割,似芒刺在背,坐不安席,可是,就当他失魂落魄之际,耳傍又传来灵山双杰话声:“兄弟,俗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歹今夜斗子坪之会,也得挺胸赴战!”

  “对!苟真是箫剑双英变节,也就怪不得咱兄弟了,走吧!”二壮汉一声走,站起身下楼而去。

  云宗文听说双侠约战斗子坪,乃决定前往一看,可是斗子坪位在何处,此刻光天化日,他又不能跟踪人家。

  偶抬头突见店伙上楼,心中一动,正抬手招呼店伙近前探问。

  那知——

  他手甫举,忽觉背后急劲扑体,他心中一惊,本能地翻手一抄,入手一物,轻柔之至,摊开一看,竟是一个纸团,幽香沁鼻。

  云宗文心中一怔,忽闻一声清脆的银铃声,宛然黄莺出谷。

  “小二,看帐!”

  身形一扭,人已下楼。

  云宗文心知这纸团,必是那女郎投射过来的,忙摊开纸团,匆匆过目。

  “斗子坪虽然是好戏上台,然其间凶险必多,劝君锁守寒窗勤苦读,别因多事徒惹灾殃。”无头无尾,是友是敌,是警告?是劝阻?是关怀?是挑战?一时却弄得云宗文满头雾水。

  他终于冷冷一哂,心道:“管他怎的?今夜之事,那能不理,哼哼!初出道就如此畏首畏尾,将来何以闯荡江湖呢?”别说他是身怀三个武林高手,秘传绝技,而且是年少血盛,具好胜探奇之心。

  就是身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当他闻悉,别离十余年的双亲,就在左近时,他会不想往见?

  是以——

  云宗文不管那女郎留柬何意,也决定走趟斗子坪,假若双亲果已变节,他也想尽力劝谏双亲弃暗投明,免他日后无颜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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