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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第十四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纪秉南话声无故突然中止。公孙启道:“黑兄,情况或已有了变化,且听上官老儿有何说词?”

  传声甫毕,上边果然传来上官逸话声道:“公孙少侠,稳重可喜,此时犹未破石出困,料必已经澄清此中误会。”公孙启道:“本侠敬候庐主发落,从未想过什么。”上官逸道:“少侠言重了,自始至终,老夫并未存丝毫敌意,一误岂堪再误,三弟还不快去开门。”公孙启立即拦阻道:“且慢!是否四眼翠雀带来消息,教你如此?”上官逸似是无可奈何地一声长叹,道:“少侠何以如此不能信人?”公孙启道:“庐主适才离去何事?”上官逸道:“适接属下传报,印场主从山前经过……”公孙启接口道:“仅印场主一人?”上官逸道:“一马双乘,与一雪衣少年,状极亲戚,而非范凤阳,原欲请进庄来,就便一了当前事件,不料赶去,始知传报延误,印场主与那少年,过去已有半个时辰了。”公孙启哦了一声道:“这倒很巧,不知处理当前事件,为何必须借重印场主?”

  上官逸道:“实不相瞒,开采之初,此处原是一片荒山,无人问津,最近始知实系印家所有,奈何开采已久,深恐招致印场主不快,以致迟迟未敢明言。现在侠驾莅止,正好作鲁仲连,只要公平合理,任何罚款,老夫均愿接受,可惜传报偏又迟误了。”公孙启讥讽道:“何妨稍待,等到有了适当时机再谈。”上官逸道:“不,时机容易等,鲁仲连难求……”公孙启接口道:“庐主莫非仍有强留我弟兄之意?”上官逸道:“少侠错了,老夫正要负荆,如此交谈,殊多不便,两位请移玉上来如何?”

  此时穴门早经辛艮辰打开了,故上官逸始能肃客。黑衣怪人接口道:“公孙兄,小弟教人暗算怕了,要上去,你一个人上去吧。”

  一语双关,即讽刺上官逸,也提醒了好友。公孙启微微一笑,也附和道:“黑兄言之有理,就这么上去,也教别人看着我们太无能了,何况也还未到该上去的时候。”上官逸哈哈两声,强笑道:“两位如此相责,老夫实感置身无地,现在为了释疑,老夫亲自入穴相迎,以表诚意。”黑衣怪人传声道:“公孙兄意下如何?”他因为上官逸前倔后恭,表现得过份软弱,总觉得其中有诈,却又不能明白指出诈在何处。是以向好友问主意。公孙启道:“看事行事。”由于上官逸已走下熊穴,他无法多作说明。

  上官逸到达近前,歉然说道:“二位受惊了,老夫深表歉意。”公孙启道:“伤了庐主护主神兽,该道歉的,是我和黑兄。”上官逸道:“几头野兽,豢养不易,二位能代除去,省却老夫一桩心事。”一指随行二人,又道:“这位是纪大侠,这是我三弟,四位多亲近亲近。”纪秉南身材硕长,削腮无肉,一望而知是个工于心计、难缠难斗的角色,黑衣怪人对他没有好印象,冷冰冰地问道:“尊驾真是北纪的后人?”纪秉南阴阴笑道:“江湖上传闻不确,当年幸逃不死的,尚不仅老朽一人,但如不遇人寰五老中的追云摘星二老,此时当真绝后了!”黑衣怪人道:“可喜,难得……”上官逸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忙乱以他语,道:“此间叙谈不便,二位少侠请。”公孙启寸步未动,道:“庐主适才言未尽意,可否先予示知?”上官逸道:“如蒙概允,拟请二位追上印场主,先代关说,老夫另外再托人婉商范凤阳,居中斡旋,可期大事化小,彼此相安。只要能给老夫留一地步,任何条件,均可接受。”公孙启道:“庐主确具诚意?”上官逸道:“人寰五老江湖薄有微名,岂能言而无信。”公孙启听出口锋,道:“庐主确非金星石?”上官逸正色道:“拙名少侠容或陌生,追云叟当有耳闻。”公孙启仍有所疑,正欲说出,灵机一动,顿又变计改口,道:“庐主原来是五老之首,这确是一场误会了。尊意当可代为转达,但须庐主答我数事。”上官逸道:“少侠请讲,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孙启道:“此间如与金星石无关,何必冠以金姓?”上官逸道:“开采之初,因地主不详,虑及以后纠纷,故预留退步,又因系金矿,即以名之,实非金姓。”公孙启道:“开采正确时日,庐主可还记得?”上官逸道:“截至目前,共为八年零十个月,最初两年,毫无所得,从第三年起,始有纯金,有帐册可查,少侠应该过一次目,也好使印场主有所依据。”公孙启道:“这件事留给印场主自己办好了,此间矿工如何招募,为数若干?”上官逸道:“连同洒扫炊事共六百七十余人,俱系从三家矿场期满回籍的工人中,取得同意来的。”公孙启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近来盛传,下落不明的那些工人了?”上官逸微显愧色,道:“熟练矿工求之不易,但待遇比三家矿场加倍,亦系以五年为期,期满续延,再加二成,彼等贪图厚利,纯出自愿,绝未丝毫勉强,不愿续约者,已全返籍,约为两百余人稍待去至矿坑,少侠亲自问讯,便知梗概了。”公孙启未表示可否,另转话题问道:“小可另有一项不情之情,不知庐主能否见允?”上官逸似在料算之中,并无奇诧神色,道:“少侠已为老夫之友,但有所命,必尽力而为,不知何事?”

  公孙启道:“据悉松丹公子,亦在此间作客,可否容小可一见?”上官逸故作愤怒神情,道:“事诚有之,但非作客,是老夫命人擒来此间的。少侠如何知道?”公孙启至感惊诧,道:“杜丹公子何事开罪庐主,命人将他擒来?”上官逸叹道:“一步错,步步错,开采之初,如先将地主打听清楚,高价买到手中,就不会有今天种种纠纷了!事情都缘返籍工人而起,被他发现了,益以近日谣传,便借题发挥,劫我矿金,杀我护车人员。老夫得讯之后,派人前去相请,以便当面解释苦衷,此子不该情强,又将去人打伤。是以演变成目前局面。少侠莫非与他知交?”公孙启道:“素未谋面,何来知交,实黑叟临行嘱托耳。庐主如有碍难,即作罢论。”上官逸紧皱眉头,道:“老夫痴长几年,事情还能想得开,难处不在老夫。杜丹年少气盛,经此折辱,怕不肯干休,少侠何以教我?”公孙启道:“庐主如能不咎既往,小可愿竭尽绵薄,试予劝说。”上官逸喜溢眉宇,道:“少侠一言九鼎,必能化干戈为玉帛,老夫唯命是从,请不必顾虑。此处不宜接待杜丹,请移玉客室一叙如何?”公孙启对于上官逸的各项答复,似甚满意,不再坚持己见,略一谦让,黑衣怪人在前,公孙启徐步相随,主人在后,陆续走出熊穴。上边即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初来时被接待的那间大厅。

  太师椅虽已移回原位,将熊穴口遮掩得丝毫不见痕迹,上官逸似为表示谦虚,未再升座,即在两旁雁翅般排列的座位中,左右相对,分宾主就座。辛艮辰出去了片刻,不仅将杜丹公子约来,连悦宾栈东主夫妇与黄天爵,也一起约到,主人这边,也增加了三个人,即人寰五老中,未曾露面的三老,依次是步月、摘星、换斗三叟。

  杜丹约莫二十三、四,气概轩昂,俊逸潇洒,衣衫零乱,目有血污,丝毫无损勃勃英气。为了便于说话,黑衣怪人已将座位让给杜丹,自己移下一位,再下便是悦宾栈的三个首要人物。坐定之后,杜丹问道:“公孙大侠,何时与黑叟论交?”公孙启道:“原系师门至交,适才方始相见。”杜丹至感惊愕,道:“适才?在此处?人何以不见?”公孙启道:“是在此处,因另有急事,已先走了,临行相嘱,伴随吾兄一同回转锦州。”杜丹道:“大侠盛情心领,在下还不能走。”公孙启道:“这是何故?”杜丹愤慨异常,道:“期满工人,陆续无故失踪,在下最近方始发现,是被人扣留住了,这件事必须查清,方能实枕。”公孙启道:“上官庐主适才已坦诚相告,所有各场期满矿工,俱被此间以高资留用,杜兄无须再查。”杜丹剑眉一挑,道:“大侠与老贼相识?”公孙启道:“杜兄先莫激动,其间曲折颇多。小弟因践舍弟之约,路过山外,是这位黑兄发现蹄迹可疑,循踪探索,无意闯入此间来的,几至兵戎相见,后经上官庐主,说明苦衷,方始洞明一切。实因熟练矿工难求,不得已而出此下策……”杜丹道:“好个不得已,此处是老印记的矿区,难道偷采别人的矿藏,也是不得已?”公孙启道:“这一点,上官庐主适才也提到了,确是不得已。开采之初,疑是荒山,一年之前,始知是印家产业,又因开采已久,解释很难,以致迟迟未能采取行动。”杜丹道:“这是印家的矿产,自有印家的人,出头找他们理论,用不着我越俎代庖。至于失踪矿工,也非在下多事,月魄追魂这个人,公孙大侠以前可曾听说过?”公孙启道:“杜兄的意思,是说此人在追究?”杜丹道:“正是如此,据闻此人武功高不可测,手下从无活口,在下怎能为这件事,招引煞星上门。”公孙启道:“就我所知,此人疾恶如仇,所杀俱是十恶不赦之徒,并非不好说话。小弟见到他时,必代解释明白。”杜丹道:“此人行踪无定,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大侠哪里去找他?”公孙启道:“他如追究此事,行踪当未离开辽东,稍假时日,必能见得到他。”杜丹道:“大侠既然一力承担,在下也非好事之徒,那就郑重拜托了。”公孙启道:“小弟悉力以赴,必不使杜兄失望,现在我给杜兄重新引荐几位高人。”一指对方,又道:“上官大侠,江湖贺号追云叟。雁行五人,并称人寰五老,侠誉极隆。那一位是纪大侠,亦系武林世家。同在一地,日后难免相遇,至望两家尽释前嫌,和好相处。”人寰五老,过去声誉的确不坏,杜丹闻悉之下,先极是诧愕,再听公孙启所作解释,不由信了几分,道:“原来是五老,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适才失言,望多担待。”

  杜丹适才连骂两声老贼,言语之间,又多侮慢,上官逸居然全都忍下了,现见杜丹致歉,微微一笑,道:“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当年不该操切从事,以致铸下目前大错,诸多误会,有口难言,万幸天降公孙少侠,代为剖陈苦衷,杜公子胸怀海阔,不咎既往,无以伸谢,聊借水酒,藉表微忱,各位请。”公孙启道:“庐主效否诚意相交?”上官逸诧闷道:“少侠莫非仍然怀疑老夫有假,或在酒中下毒?”公孙启笑道:“全不是,印场主过去不过一个多时辰,且容小可把他追回,届时再从明扰,岂不更好。”上官逸皱眉道:“少侠,这条路你大概没走过,百里之内,毫无人烟,大雪封山,马行难快,肚子里再不吃点东西,这一天你怎么过?”公孙启道:“这好办,庐主只须赐些干粮,路上食用就行了。”上官逸道:“少侠原来也是急性人,愈发合了老夫的脾胃;恭敬不如认命,二弟速去准备。”现成的熏腊,切碎包装,用不了多少时间。片刻之后,步月叟即已回来,道:“干粮马匹,俱已备好,至盼少侠速去速回。”公孙启道:“那是自然,少不得还要回扰几杯呢。”起身告辞,步出庐门,不仅公孙启和黑衣怪人骑来的马,已经备好,另外还由隐庐给杜丹等四人,备了四匹快马,干粮食水,一人一份,全挂在鞍旁。人寰五老与纪秉南,亲自送到活石谷口,方始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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