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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采药深山逢毒雾 救人清夜遇妖魔(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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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潘老师显出非常郑重的神气对他说道:“我们道中这次在峨嵋会议,一般道友多说,广东南海县有一个康有为,香山县有一个孙逸仙,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两人所主张救国的门道虽不相同,然两人都是天地间的正气所钟;心思精力,完全用在救国救人上面,丝毫没有自私自利的念头。这种人物,数百年间不容易产生一个。这两人此刻的地位都很危险,朝廷悬赏捉拿,万一被人拿着去讨赏,性命绝不能保。于今康有为已逃到西洋去了,听说西洋人已很钦佩他,把他保护得异常周到;朝廷就有重赏,也不能将他拿住。 “惟有孙逸仙,他是革命党,一心一意要夺清朝的江山。他原已逃到西洋去了,却时常悄悄的回来,图谋举事。在他本人是一个英雄豪杰之士,要做革命党,自然将死生置之度外。不以出世精神过像他这种人,实在是国家的元气,死了一个,便难望有继起的人。因此一般道友,多主张派人去暗中保护他,免他遭逢不测。在我们道中,派人保护正人的事本极寻常,可派的人也极多,不过像孙逸仙这种人,要派人去保护,倒不容易找这个人。因为若随便派一个道友去,怪眉怪眼的,反惹起一般办案的公差注目,无端生出些麻烦。大家仔细商量之后,决定派你前去。我虽然着虑你的年事太轻,阅历太少,恐怕不能担负这般重大的责任;然一般道友都知道你年纪虽小,能耐却不在人下。阅历多少,本来难说,只要人生得聪明,遇事又能小心,随时随地都能增长阅历;若是胡涂粗心的人,便活到一百岁,一生的阅历也没有用处。你正不妨借此去历练一番。” 柳惕安问道:“就只派我一个人前去吗?”潘老师见问,略停了一停说道:“这个你不用问,你只尽你个人所受的委托罢了。道中委派你,有一定的地段,便是江苏广东两省;孙逸仙不到这两省便罢,一到这两省,就应由你负保护的责任。我们道中的规律,我平时常对你说,你大概不致忘记。你须知那些规律,不是为在山中静修的道友设的;如我等在这山中,终年不出外,便终年不见人,如何有违犯规律的事做出来呢?出外与世人接近,就与在山中不同了,引诱人作恶的机缘,实在太多。全中国尤以江苏广东两省为最,江苏有上海,广东有香港,都是人间万恶之地;稍不留神,便至堕落,不仅是违犯规律。你六岁入山,直到现在不曾和道外人见过面,人情世故,可说是全不懂得;一旦出山与世人应酬交接,真是与野人一般。若长此隐在这山中,便是加倍的努力修持,将来的成就也有限。” 柳惕安道:“我跟随老师这多年了,初入山的时候,虽觉有些不方便,然一二年后,即已习惯了这山中清淡的生活。此刻实不愿意离开老师,去干那毫不干己的事。道中可派的人甚多,请老师去派别人,我只要跟着老师一辈子,终身不见道外人的面最好。”潘老师正色道:“你把这些话快收起来,姑无论道中委派的事,从来没有推诿的例;就是我等为自己修持计,也不能终身隐藏在深山之中。你要明白,道在世间一切处,不专在这深山之中。在深山中此心不动,不是心真不动,是没有动你心的机缘。譬如木不经火不化,非是木坚,真金虽经火不化,那才是坚。一般道友都期望你甚切,所以特地派你去江苏广东两省,便是期望你能经火不化的意思。 “至于保护正人,正是我等修道人的责任。世间一切的人,对于古圣先贤,及英雄豪杰,都非常恭敬钦佩,是什么道理呢?就为的是圣贤豪杰,能以一个人的力量,使多数人得安居乐业,不饥不寒;可见要能救人,方能成为圣贤豪杰。我等要成仙证道,岂可不做救人事业?道中既认定孙逸仙是救国救民的大人物,我等能保护他,也不啻是做了救国救民的事业,如何能说是毫不干己的事?不过你初次出山,便去那万恶的地方,我委实有些放心不下。我只得辛苦一遭,引你前去,陪伴你盘桓几月,再回山勾当我自己的事。”柳惕安见自己老师肯同去,却甚踊跃。 他们出门,既不带行李,就无所谓准备,真是提脚便行,停脚便住。潘老师也有一个破箩筐,一卷稿荐,箩笸中放了几件烂衣服,稿荐是预备随地好睡觉的。寻常出门,潘老师自己挑着这件东西,这番柳惕安同行,这一肩行李,就归柳惕安担荷;好在重量不过十多斤,能不费气力的担着行走。师徒二人一路向宜昌进发,他们在山中的时候,因种种的不便,所以断绝烟火食;于今离开了那深山,却仍是嫌餐渴饮。 一日中午,走到一家饭铺午餐,这饭铺的主人姓曾,招牌就叫做曾连发。这店主生性刻薄,专喜占人小便宜,他家的饭菜,比这条路上所有的饭铺,都卖得昂贵。过往客商虽明知曾连发的饭菜太贵,但因那地点适中,上下一二十里没有别家饭铺;走到这地方,不打午火,便得歇宿。潘老师从这条路上经过的次数多,每次被曾连发盘剥;数目虽甚微细,然潘老师觉得到这饭铺里吃饭和歇宿的,穷苦人居多,每次看着被店主盘剥得实在可怜,这番存心要使这店主受点儿损失。 进店之后,潘老师便对店主说道:“我们两个人今日身边没多带钱,肚里又饿得慌。我知道你这里的规矩,平常每个人吃一顿小菜饭,不论碗数是一百文。别家也有卖七十文的,也有卖八十文的,你这里卖一百文,已算是很贵的了。不过我们两个人的食量,比旁人来得大些,若照旁人的样,每人也只给你一百文,你是没得便宜讨的。我一生不干使人吃龄的事,请你自己说罢,我两人吃一顿得加多少钱?” 那店主听了这番话,先望了望潘老师,回头又打量柳惕安,都看不出有特别能吃的饭量。暗想这老头儿真呆,我这里定了一百文一顿的饭,小菜只有一碗,饭却随人尽量吃饱,从来没有要人加价的事。他于今既是自己开口,问我要加多少钱,我何妨多赚他几文。遂笑容满面的答道:“你们的食量,既是明说比旁人来的大些,想必比旁人得多吃几碗。我要加倍的钱,每人二百文,能依得我这价钱,你们尽管尽量吃饱;便吃光我那一甑饭,也没有话说。”说时伸手向那刚端出来的大饭甑指了一指。 潘老师点头道:“很好,就依你的价钱罢。我是个爽利人,欢喜干爽利事,先交钱后吃饭。我们是在外面叫化的,钱多了不先交出来,恐怕你不放心。”说着,从破箩筐里拿出四百文钱来,交给店主,店主喜孜孜的接了,遂叫厨房弄两碗好点儿的小菜。柳惕安悄悄的问他老师道:“我们吃不了几碗饭,一百文一顿,已经是大价钱了。老师怎的倒答应他二百文一顿呢?”潘老师笑道:“这曾连发的店主,异常尖刻,若不加给他一百文,我们添一碗饭,他两眼睁得圆鼓鼓的望着,摆出极不愿意的面孔来;若是接连添了三碗四碗,他就放下骂人吃冤枉了。我不甘心看他那不堪的面孔,所以情愿加倍给他钱。你今天吃饭,不要和寻常一样,以为吃下去几碗就饱了;只管吃下去,不问饱不饱。我不叫你停,你切莫放碗筷,我自有道理。”柳惕安不敢再说。 须臾伙计端上菜来,并两大碗热烘烘的白米饭,柳惕安师徒二人低头便吃。柳悔安吃过三四碗后,心想,平时吃这么多,肚里就觉饱了。这时不知是何缘故,吃下去的饭,彷佛另有一个吐皮装着,毫不觉饱;然而一碗一碗的饭,又确是从口中吞下去,并不含糊。那尖刻的饭店主人,初时接了四百文钱,好生欢喜;及见他师徒二人,各吃到十碗以上,还继续着狼吞虎嘴,不由得心理又着急又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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