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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显奇能半夜惊阿叔 恶垄断一怒劫镖银(2)


  赵玉堂起初还摸不着头脑,后来听得欺负胞叔的话,方知道是赵仲和来说了,只得不住的叩头说道:“我下次再也不敢这么了,你老人家不用着急。”他母亲看了如此情形,便拭干眼泪说道:“你下次再敢劫人家的镖吗?”

  赵玉堂心想:“不劫镖,把什么生活呢?我近来手头挥霍惯了,又没有旁的本领,能循规蹈矩的,干一件挣钱的差事。然此刻的镖,十九是我叔叔的,劫了又要说我是欺负叔叔。”他心里正在如此踌躇,他母亲不容他思索,一迭连声的催着说道:“你转的什么念头?还是要做强盗吗?我虎头庄赵家的拳脚,名闻天下,谁人不知道!江湖上有能为的,那一个不谈起赵家就生嫉妒?都只恨打我赵家的人不过。于今你倒跑出来,和自家叔叔作对;给外人听了开心,你从那里曾听说过有目无尊长的英雄好汉?”

  他母亲才说到这里,忽听得外面有人叫门,他母亲说道:“远时分有谁来了,还不快去开门!”赵玉堂听了那叫门的声音,少年人耳聪,不觉脸上急变了颜色;慌忙爬起来,跑出开门一看,又是赵仲和来了。一见面,即指着赵玉堂的脸说道:“好小子,你干的好事!”

  赵玉堂不待他往下说,就将赵仲和拉到外面说道:“叔叔不要高声,我只用去一百二十两银子;以外的东西,一些儿没有动。我自愿退还给叔叔,只求叔叔不给我娘知道。不然,他老人家又得气的哭。用去的一百二十两银子,我明晚准一同送还。”赵仲和停了一停问道:“银子怎用得这般快?明晚那来得银子还我?你要知道我是一个赚得起贴不起的人;一百二十两银子,足够我一家半年的费用。你此刻就做一起还了我罢,免得我受亏累。”赵玉堂虽出在穷苦人家,然生性豪放,不知道银钱艰苦;近年来做那没本钱的买费,银钱来得容易,去得容易!挥霍成了习惯了,耳里那听得来赵仲和这一派鄙吝话。

  原来赵玉堂昨夜在赵仲和家,和赵仲和开了一会玩笑回来。睡在床上,想起赵仲和对待自己及自己母亲,种种无情无义的情形,气忿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决心要劫赵仲和的镖,出出胸中恶气。次日天光才亮,就出门到几条要道上堵截。那时赵仲和的镖,都是派伙计押运;不是十分重要的,不亲自出马。因赵玉堂劫取得厉害,各客商投赵仲和保的,异常之多;要堵截甚是容易,绝不费事的。连手都不曾和押镖的伙计交一下,就劫了一口大皮箱。皮箱里面,有五百两银子,几件女皮衣服,一个红木首饰匣;匣内金珠首饰,贮得满满的,约莫可值三五千两银两。原是一家富户,搬取家眷上北京,很有些贵重的行李;因见这些镖行镖局靠不住,特来赵仲和这里投保。适逢其会,就遇了赵玉堂。

  赵玉堂劫了那口皮箱,到他有交情的一家窖子里,取出一百二十两银子来,给了那个和他生了关系的婊子,饮酒作乐。到夜间才回来,皮箱就寄存在婊子那里;本打算任凭赵仲和来讨,也不给还的。无奈弄得他母亲知道了,这时若不给还,必再累得母亲受气;所以不待赵仲和说下,就一口答应交还。见赵仲和问明晚从那得来百二十两银子,更说出许多小气不堪的话,不由得心里有些不耐烦,对赵仲和说道:“我既说了明晚送还,莫说一百二十两,便是一千两百两,叔叔也用不着问我从那得来,尽管放心好了!只看叔叔教我还到什么地方,退到客人手里呢?还是送到叔叔家里?东西寄存在人家,此刻的天已二鼓了。我说了明晚,绝无差错。”

  赵仲和无法,只得点头答道:“不必送到客人手里去,送到我家来就得了。”他们保镖的被人劫了镖,自己去讨,或托人去讨,本是两种交还的方法。一种是立刻交讨镖人带回,一种是不动声色的,由劫镖人送还原主。送还原主的面子最大,非保镖的有绝大的能为,或最大的情面,劫镖的绝不肯这么客气。赵仲和这时何以不教赵玉堂送还原主,替自己挣面子呢?只因为赵仲和是个极小气的人,又不知道赵玉堂的性格;恐怕赵玉堂用亏了银两,不肯全数送还;又怕客人冒诈,故意说皮箱里少了什么,要扣减保镖银两。所以宁肯不挣这面子,教赵玉堂送到他家。当下赵玉堂答应了,赵仲和还叮咛嘱咐了几遍才去。

  赵玉堂转身在他母亲跟前,支吾了一会,伏侍母亲睡了。独自思量此后既无镖可劫,不但后来生活,没有着落,便是这已经花去的一百二十两银子,又从何处取办呢?想来想去,除了做小偷,去拣富厚人家偷窃,没有旁的道路可走。既约了明晚交还,今夜不将银两弄到手,明日白昼,有何办法呢?赵玉堂就在这夜,悄悄的出来;到近处一个很富足的乡绅人家,偷了四百多两银子、八十多两蒜条金。次日到那窑子里,取了皮箱,并一百二十两银子,送还了赵仲和。不到几日,那被窃的乡绅人家,因失去的金钱太多,不能不认真追究。办这案子的衙役,川流不息的,在周近十多里巡缉。

  赵玉堂家虽是大族,然他这一支,向来穷苦;赵玉堂又无一定的职业,年来衣服华丽,用度挥霍。赵玉堂是个很机警的人,恐怕办案的泛疑,不敢耽搁,对他母亲说:“有朋友在哈尔滨干很阔的差事,有信来邀我去,每月可得二三百元的薪水。家中只有母亲一人,自然一同搬到哈尔滨去住。”他母亲见说有好差事,那有不高兴的。赵玉堂即服侍着他母亲动身,搬到哈尔滨,租一所房子住了。几十两金子,经不得几月花消;在哈尔滨住不上半年,手中的钱,看看要完了。

  做惯了那没本钱买卖的人,到了困穷的时候,免不了要重理旧业。哈尔滨的外国大商家极多,不论如何高峻的房屋,如何深隐的收藏,在赵玉堂偷窃起来,真是不费吹灰之力。数月之间,三千五千的窃案,警察署里不知报过了多少次。俄国人用尽了侦探的方法,探不出这贼是何等人来。大家都惊传哈尔滨到了飞贼,究没人见着飞贼是什么样子?什么年纪?那一国的人?赵玉堂因案子做多了,知道没有不败露的日子;恐怕败露的时候,连累母亲受惊恐,便在野外,造了一间土屋,夜间独自睡在里面。

  世无不败露的贼盗。真是古语说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哈尔滨既是时常发现大窃案,而每次被窃之家,总是窗不开、门不启、墙壁不破;有时屋瓦破砾一两片,有时并屋上都没有痕迹。这么一来,一则关系全市商民治安,二则关系俄国警察的威信。外国人办事,自较中国人认真,那有个永久侦查不出的道理呢?俄国警察既查出是赵玉堂了,知道这人的本领很大,不容易擒拿。

  那时哈尔滨警察的侦探长,名叫霍尔斯脱夫,是俄国很有名的拳斗家,气力极大;为人沉默寡言,却是机智绝伦。在他手中,从没有疑难的案子。他费了好几月的心血,将赵玉堂的身世履历,侦查得十分详确;知道不是寻常警察,可以将赵玉堂拿住的。便不动声色,假借要研究中国拳脚的名,花重金聘了四个会武艺的人;又挑选了二百名精壮灵敏的警察。探得赵玉堂这夜,睡在那土屋里;霍尔斯脱夫亲自率了四名好汉,和二百名荷枪实弹的精壮警察,杀奔那间土屋来。

  不知这番将赵玉堂拿着了没有?且俟第十一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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