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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第一晚,二煞玉面閻羅蕭明初見鬼見愁之際,臉色畢青,幾乎不能自持,嗣後因為鬼見愁一直沒去看他,臉上方始逐漸有了人色。想到這個,司徒烈便想到那個肉溝怪人對雙鳳事件不會干休,笑無常能得到連七星堡主也不放在眼裡的鬼見愁這種人物的敬重,其非泛泛之輩,蓋可想見。

  笑無常狠毒的報復方式曾令鬼見愁戚戚於心,認為是武林中的大不幸,並告訴司徒烈,一切等到了七星堡之後,自然知道。

  以上諸端,便是司徒烈暫時尚不願離開七星堡的原因。

  有一件事,頗令司徒烈感覺不解。

  他想:縱火案的主謀如果真是七星堡主的話,其動機,似乎異常單純。七星堡主希望成為真正的武林第一人,而他以為能與他競爭此一席位的,只有一個人,劍聖司徒望。所以他不惜任何代價,不慮一舉事敗就會結下生死冤家等種種後果嚴重的忌諱,千萬百計想達成目的。可是,話一說回來,矛盾的現象就產生了。七星堡主之所以不願與劍聖司徒望共存於世,不過是為了劍聖在武功上成就不在他七星堡主之下,但他現在許鬼見愁事成以後酬以一元經的繕本,鬼見愁武功本就不弱武林三奇,一旦得到了一元經副冊,豈非如虎添翼?

  去了一個劍聖司徒望,多了一個鬼見愁,於他七星堡主何益?

  鬼見愁在來路上憂心忡忡,並非過慮,依常情推斷,鬼見愁的這一趟七星堡之行,實在冒著頗大風險。

  縱火案距今已四載有零,寒暑四易,是一段不短的日子,在這悠長的歲月中,七星堡主有足夠的時間後悔,更有足夠的時間為彌補遺憾而加以佈置!

  像張網捕魚似地,等待鬼見愁自己投進來。

  可是,鬼見愁的顧慮雖然甚近常情,但事實的表現,卻在情理之外。這就是說,七星堡主此番款待鬼見愁的段勤,實在過分了點。

  司徒烈暗自反問道:「難道其中另有一個陰謀在孕育著麼?」

  這時,日已過午。

  司徒烈徘徊在一座萊園中,遙望七星塔尖,整個身心浸沉在一四零亂的思維裡,幾乎忘卻身處何地。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有人歡呼道:「啊啊,少俠,你在這裡……真把小的找苦了。」

  司徒烈給從沉思中驚醒,回頭一看,正是那位已伴了他數日堡丁。今天早上,司徒烈告訴他要一個人隨意走走,他信步踱著,最後為這座菜園的寧靜所吸引,想不到轉眼便已混過了半天。

  他朝堡丁微微一笑道:「找我有事嗎,老大?」

  那堡丁被司徒烈喊了一聲老大,打心底樂開了。

  他裂嘴笑道:「少俠,你成了仙麼?」

  司徒烈也笑道:「我忘了呢!老大,席開了?」

  堡丁笑道:「早開啦。」

  跟在堡丁身後,走了幾步,司徒烈忽然發覺路徑不對,便在堡丁身後喊問道:「老大,七星大廳在那一邊呀!」

  量了回頭笑答道:「這一頓不在七星廳。」

  「在哪兒?」

  「堡主書房。」

  「書房?」

  「堡主,令師,您,只您們三位。」

  吃飯吃到書房裡去了?

  七星堡中的書房,司徒烈有著強烈的印象。

  施天青施大哥的書房,他去過,七星堡主的書房,他也去過。他們的臥室,便是由書房再進去,每間臥室,都有一面開向七星塔尖的窗戶。那裡面,機關重重,固若金湯,他就是白夫人將他自七星堡主床下密道中帶出七星堡的,這一點,說什麼他也無法忘記。

  司徒烈懷著滿腹驚疑,向前走去。

  到了書房門外,堡丁微躬退去,以他的身分,他已沒有資格再進一步了。

  司徒烈趑趄而入。

  書房內,並無任何異樣之處,七星堡主那張打坐調息的石床之前,此刻添放了一張四仙桌兒,七星堡主據床而坐,鬼見愁便坐在他對面,桌上放滿了各式酒肴。司徒烈進房之際,屋內兩個魔頭均各托著一隻酒盅,湊在唇邊,相對默然無語,從他倆神情上看去,他們之間的沉默,似已維持了不少時刻。

  司徒烈暗忖道:他們碰到了什麼疑難之事麼?

  七星堡主見到司徒烈,露出一個醜怪的笑容,啞聲笑道:「小子,你溜到哪兒去了?菜都冷啦,快點來吧,這老兒半天沒見你,連酒都沒心腸喝了呢!」

  司徒烈微微一笑,逕自打橫坐下。

  他仍然擺出他的老作風,拿起自己面前的一份碗筷,挑著自己愛吃的,放量大吃,他這種不拘細節的直爽表現,可說是他易容術的一部分,它幫他將他的真正身分隔得更遠。

  他吃菜,很少辨別它們是否可口,因為他的心神並未用在這上面。

  自他進來,鬼見愁一句話也沒說,七星堡主自以為風趣地說了那麼幾句話之後,旋也靜默下來。

  二人心頭,都似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

  司徒烈低頭劃飯,心內卻忖道:他們都見了什麼鬼?

  又是好一會兒之後,這才聽得鬼見愁哼了一聲道:「那傢伙我在長白也見過一次,但說什麼姓陰的也不肯相信他就是劍聖司徒望!」

  司徒烈心頭猛然一震。

  那傢伙……在長白……見過一次……劍聖司徒望……誰是鬼見愁口中的那個傢伙?

  「這一點……老夫也很難信……不過……老夫……總難釋疑。」

  「你疑他哪一點?」

  「疑他的功力……當今之世……除了司徒望……老夫實在想不出還有誰人的腳程更在老夫之上。」

  「但他那副面貌該作何解釋呢?」

  「是呀!」

  「姓陰的在武功上的成就雖然有限,但對於化裝易容之術,卻不願妄自菲薄,姓陰的就不相信一個人能將容貌改得那樣自然。」

  「自少林回來……老夫就想……但總想不透……如他不是司徒望,那麼他是誰呢?」

  啊啊,司徒烈聽出來了,他們疑的是那個瘋和尚!

  瘋和尚,瘋和尚,人雖怪癖但卻使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之感,可是,他會是我那英挺豪拔而慈祥的父親麼?

  鬼見愁淡然地道:「那麼你將作何打算呢?冷敬秋?」

  七星堡主冷笑道:「老夫自有方法查清楚。」

  兩人重新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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