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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笑無常於是說道:「我姓閻的從不往自己臉上貼金,老實說,我笑無常的這副長相,別說是女人,就是男人。也可說是人見人嫌,所以,我姓閻的一出門,不是以金錢令別人低頭,便是以武力令對方屈服,對任何人,無情感可言,因此換來了無常雅號。相信閣下的鬼見愁三個字也是這情形之下得來的吧?」

  鬼見愁道:「老夫不好色。」

  笑無常道:「好殺也一樣。」

  鬼見愁道:「別嚕咦了,說正文吧!」

  笑無常哈哈一笑道:「人貴自知,老夫當夜雖然佔有了雙鳳的身體,但並未得到雙鳳的歡心,這是老夫絕不會去自我陶醉的事實。第二天,老夫將她們帶回靈山,她倆驚于老夫在武學上的造詣,更驚於老夫靈山行宮的富麗豪華,便也逐漸消除了不樂之色。」

  「就在當天晚上的席上,在她倆知道了老夫就是巫山三殘的師父之後,白鳳朝黑鳳望了一眼,脫口說道:『妹妹,我們有救啦!』但黑鳳卻搖搖頭,以眼色制止白鳳再說下去。老夫見了,心中起疑。便向白鳳追究此語何義,白鳳直不開口,還是黑鳳後來代答道:『老前輩,請別追問了,姊姊的話,我知道,但那種話並不適宜由我們兩姊妹的嘴中說出來,同時,就是說出來了,也不一定有人肯相信。』」

  「嗣後,經老夫一再退問,雙鳳方將事情的始末原委道出,老陰,你想這會是雙鳳有計劃的行動麼?如果她們心懷鬼胎,會逃過老夫的眼光麼?」

  鬼見愁點頭不語。

  司徒烈暗歎道:雙鳳的心計和機智,並不在其淫蕩狠毒之下,笑無常呀,笑無常,不論你武功多高,將來你能不死於雙鳳之手,就算你是幸運的了!

  半晌,鬼見愁又道:「老閻,你說你幾天前才遇見雙鳳,之後又帶她們回靈山,怎麼現在又在此間出現的呢?」

  笑無常道:「老夫得著此一消息之後,當下便向雙鳳追問鬼臉婆目前的行蹤,雙鳳說,她倆是偷著離開師父的,她們師父並不知道她們已逃向關內,一定還會在朝陽附近搜查幾天,經過這陣耽擱,現在可能正向關內進發了,老夫因此地為鬼臉婆回驪山的必經之途,所以在第三天便又帶雙鳳來了此地。」

  鬼見愁抬頭望望天色,伸了個懶腰,淡淡地道:「三更啦,我們各散吧!」

  笑無常展臂引路道:「先來這邊雙鳳房間裡坐坐如何?」

  鬼見愁翻起豆眼道:「去看你表演如何殺人是不是?」

  笑無常語道:「殺人?殺誰?」

  鬼見愁諷刺地道:「閣下的心腸,難道突然慈悲起來了?」

  笑無常想了一下,恍然笑道:「你是指雙鳳麼?」

  鬼見愁冷冷一笑道:「不是指雙鳳,難道是指你進去自己殺自己?」

  笑無常哈哈笑道:「陰厲君,你也真是,像那樣嬌美的一對女娃兒,為了這麼一點小小的過失,你以為老夫捨得下手?」

  鬼見愁冷冷一笑道:「哦,這樣的麼?閻老兒,剛才你說你最近練成了一項絕藝,這樣看起來,是一點也錯不了了!」

  笑無常仍然大笑著,鬼見愁說了什麼,他好似一字也沒聽進一樣,鬼見愁說完,他才待要說什麼時,但在望了雙鳳的房間一眼之後,突然開合著嘴唇,沒將聲音發出來。

  司徒烈知道,這大概便是內家的傳音功夫了。

  只見鬼見愁一面聽著,一面不斷地大搖其頭,表示著極端的反對。

  片刻之後,笑無常出聲笑道:「好了,陰兄,你請自便吧!」

  鬼見愁低聲道:「閻兄尚請三思而後行方好!」

  笑無常大笑道:「陰厲君,你可知道你說這話的語氣一點也不像長白王的身分了呢!」

  鬼見愁搖搖頭長歎一聲,沒再說什麼。

  笑無常大笑著,徑向雙鳳跟玉面閻羅幽會的那間廂房走去,鬼見愁自個兒又呆了一陣,這才向司徒烈這邊走來。司徒烈本想迅速上床裝睡,但繼之一想,不行,以鬼見愁這樣的人物,他今夜的行徑,可能早在對方眼中,如想加以掩飾,反易弄巧成拙,橫豎這也沒有什麼,倒不如坦率一點好!

  尚幸司徒烈有了這種想法。

  鬼見愁尚未進門,便已低聲溫和地道:「孩子,這樣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司徒烈暗暗吐舌忖道:好傢伙!

  但他嘴裡卻立即含笑應道:「碰上這樣的熱鬧,誰會睡得著呢,老伯?」

  鬼見愁進了屋,打火點上罩燈,拉緊窗幔,走向另一張床,脫去罩袍,上床盤膝坐定,然後抬頭道:「睡吧,孩子,別管燈了,油一干,它自然會熄的。」

  司徒烈脫衣上床,忍了又忍,還是不禁起身擁被低聲問道:「老伯,你睡著沒有?」

  鬼見愁張開那雙發光的豆眼,訝道:「還不睡,你做什麼?」

  「那位老前輩最後說什麼,我能知道嗎?」

  鬼見愁好奇地笑著反問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呢,孩子?」

  「我想知道他老人家不殺雙鳳的原因。」

  鬼見愁深深一歎道:「這老兒居然會想出這種主意來,實在大出老夫意料之外……唉,真是不幸之至……,睡吧,孩子,明天好上路了……這些事,到了七星堡之後你就知道啦。」

  第二天,兩匹健馬自密雲縣城馳出。

  馬上坐著一老一少,馬鞭遙指西南。

  像鬼見愁這種人物,如果他無意去找別人麻煩的話,麻煩是永遠也不會落到他身上來的。

  所以,一路無話。

  到達七星堡,是臘月將盡的一個黃昏。

  司徒烈的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跳快起來。在馬上,他第三次望見了那座巍峨的莊堡,以及堡裡那座高聳的塔尖。

  十三鷹,三煞,七嬌,堡主,施大哥……鐵牢,塔頂對奕,密道脫身……種種回憶,在他腦海裡急遽地翻騰著……七星堡到了。

  「七星堡到了!」

  鬼見愁說著,揮動馬鞭,豆眼中閃耀著一種異樣的光輝。

  司徒烈故作高興地朝前面大聲喊道:「老伯,真的到了麼?」

  鬼見愁催馬急馳,頭也不回地傳音答道:「真的到了,孩子,小心點,別忘了路上吩咐你的話呀!」

  鬼見愁在路上吩咐過些什麼呢?

  原來前些日子當他們在渡過冀豫交界的沙河時,倚在船舷上閑眺的鬼見愁,突然俯首凝視著滾滾的河水,呆呆地發起怔來。這種恍然若失,似有所思,亦揪然,亦悵然的迷惘神情,在鬼見愁這位目空一切,自負至極的武林世魔身上,司徒烈還真是第一次發現到。

  正當司徒烈感到納罕之際,鬼見愁忽向他點點頭道:「史威,你過這邊來!」

  司徒烈依言走過去,鬼見愁伸出那只曾令無數英雄豪傑身敗名裂,瘦如雞爪的右手,輕輕搭上司徒烈的左肩,先令司徒烈仰起了臉,在司徒烈臉上默視了好一會,這才悠然一聲長歎道:「真像極了他……越看越像。」

  當時的司徒烈,聽了這話,心頭不期而然地猛然一震。

  但他終究是個不平凡的孩子,自從在七星鐵塔頂室施天青施大哥說他膽勇,熱情,學識,天賦,什麼都夠,就只缺少一項修養之後,他無時無刻不在這一方面磨練自己。施天青施大哥的每一句話,他都深銘心間,永不忘記。他之所以能夠在長白周旋於一叟兩老三仙之間,有那樣沉穩的表現,實在均為施大哥之賜。

  現在,鬼見愁說他像極了一個人,不假思索,也可以知道鬼見愁說他像的是誰。

  鬼見愁雖然言來無心,可能只是一種偶爾觸發的感慨,但聽著的司徒烈,終究是心虛的,這種情形之下,以鬼見愁那副無堅不透,銳能穿甲的眼光,只要稍為顯露於形色,要想活著再登沙河彼岸,其亦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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