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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鬼臉婆嘴唇微微開合一下,似欲說什麼,突又忍了回去。

  司徒烈在暗處看了,搖搖頭,暗歎一聲。他想,至少在今天,好戲看不成了。他聽施天青大哥說過……鬼臉婆的惟一短處,便是護短。她在武林中,其所以不為正派武林人物敬重的原因,均系為了這一點。至於她本身,不但武功了得,個性也極梗正。她明知愛徒雙掌震兩川已經遭遇不測,她也知道長白三仙在這件公案上脫不了干係,但為了沒抓著真憑實據,加以三仙措辭得當,她便因之始終放不下臉來,這是武林中成名人物的通病,也可以說它正是成名人物之所以能夠成名的原因——處處講究大家風度。

  長白三仙,屏息相待。

  鬼臉婆猶疑了一陣,最後,終於恨恨地一頓鳩頭杖,一言不發地二度轉身向甬道這邊走來。

  這時候,司徒烈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小子,你呆在這裡做什麼?」

  司徒烈大吃一驚,霍地滑步轉身,舉目一看,心中不禁又驚又喜。

  啊哈,你道誰來了?一點不錯,正是他,長白獨目叟羊叔子駕到!

  司徒烈,情急智生,不慌不忙地用手向甬道外面一指,道:「在下正在等候驪山尹老前輩。」

  「鬼臉婆來了?」

  獨目叟羊叔子吃驚地匆匆自語了一聲,即便撇下司徒烈,飛步自司徒烈身邊走過。這一刹那,只要司徒烈出手,獨目叟縱令不死,也得重傷。可是,他沒有那樣做。那樣做了,就等於他剛才想出去點破三仙的瘡疤一樣,無甚意義。

  獨目叟羊叔子走出甬道,正值驪山鬼臉婆向甬道內走進,一進一出,幾乎是同時。要是換上普通人,准會撞個滿懷!但是,武人的基本要求便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等事,哪會遇上?雙方均不愧為武林一流高手,雖然一個受驚,一個含憤,心神全都不甚集中,但名家終究是名家,相距不及尺許,彼此一聲驚噫,有如兩隻驚弓之鳥,其疾無比地,分向左右閃開。

  定身後,獨目叟首先抱拳招呼道:「嘿,說曹操,曹操到,尹老,您好!」

  「你好。」鬼臉婆勉勉強強地應了一聲,旋即板臉問道:「羊叔子,你說什麼?」

  獨目叟聞言,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來來,尹老!」他爽然道:「廳上說話去。」

  見到獨目叟跟鬼臉婆對答的語氣,長白三仙,大為寬心!三仙想:噢,我們誤會了,看樣子,他們之間,好像尚是初見面呢!可是,那面黑符又怎會落到竹林裡去的?三仙又想:這一次,全由獨目叟看中了雙掌震兩川那顆夜明珠,見財起意,他們三個,充其量,幫兇而已。現在,羊叔子出面了,再好不過,就算事情鬧翻,他們彼此均有把柄在對方手裡,說什麼,羊叔子也該站在他們這一邊,那時候,四對一,嘿,就算你鬼臉婆鎮一方,武功了得,你又能將我們長白四雄怎樣?

  羊叔子是個實心人,根本與這件公案完全無關……長白三仙,做夢也不會想到這個!

  這種情形之下,就連鬼臉婆,也不禁有點迷惑了起來。

  她想:神彈胡飛和飛鏢步准那兩位鏢師,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絕不敢在她鬼臉婆面前亂說半個字。再說那個漢中施姓公子,誠實知禮,又是富商之後,更沒有拿自己生命財富來編造謊言的必要!何況他的指陳已經取得了實物鐵證呢?」

  退一步想,兩位鏢師和施姓公子中間,就算有一方的說法靠不住,那麼,他們之間的陳述又怎會不謀而合的呢?所以,只要兩位鏢師和施姓公子之間有一方可信,長白三仙一叟便在這件可怕的公案上,有著重大嫌疑!

  回頭看看,三仙的辯白,天衣無縫!獨目叟的神態,坦然無欺!……想想看,這種情形之下,能不令人迷惑?

  鬼臉婆稍為猶疑了一下,即便跟在獨目叟身後,走上廣廳。

  三仙早在大廳上排好五隻高背太師椅,約略推讓,先後坐下。

  坐定之後,獨目叟第一個向鬼臉婆笑說道:「尹老,我們幾人,昨兒晚上還曾提到過你老人家……尹老,您怎有空到長白來的?……難道長白最近出了什麼大事不成?」

  鬼臉婆冷冷一笑道:「羊叔子,你說對了,長白一帶最近的確出了一點麻煩,嘿,嘿嘿!」

  獨目叟聞言,臉色一變。

  三仙見了,暗暗著急,心底不由得一齊抱怨道:這老幾平日說起話來,比別人都強,現在人家才露了一點話題,就慌成這種樣子,似這般演變下去,還得了?

  只見他,獨目叟,嚅嚅地道:「剛剛得到的消息……游龍老人……他……他……也來了,到底……怎麼回事,尹老可否說出來……我們幾個聽聽?」

  鬼臉婆冷冷地又道:「羊叔子,別扯了,老身剛才是說的什麼事,你羊叔子應該比誰都明白才對啊!嘿,嘿,羊叔子,我們之間何必耍這一套?」

  獨目叟的臉色,更其難看起來。

  長白三仙,也更著急……鬼臉婆,疑心大起!

  鬼臉婆,獨目叟,長白三仙,三方面,各懷鬼胎,各疑其所疑,問不得其答,答非所問,一團亂麻!……司徒烈看在眼裡,暗暗好笑。

  這時,獨目叟勉強笑著又道:「尹老,到底是件什麼事啊?」

  鬼臉婆冷笑道:「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還真不小!」

  長白三仙著急地暗想:獨目老兒一定問到劍聖的那件公案去了,唉唉,羊叔子呀,羊叔子,事情有個緩急輕重,劍聖那件公案,無頭無緒,而且是半個長白武林的事,你老幾只沾著微不足道的一小份,你老兒急個什麼勁?你可知道鬼臉婆現下系指何事而言,唉唉,羊叔子呀,羊叔子,你的臉色如此般地沉不住氣,我們三個道士,豈不先要給你莫明其妙的拖累了?

  長白三仙想的一點也不錯。

  可是,獨目叟羊叔子又怎知道除了劍聖公案之外又有一件一麟雙鳳的公案呢?

  再說鬼臉婆,何嘗不是一樣?她除追查三個徒兒的下落,她又怎知道劍聖司徒望的突然自武林中悄然隱去會跟長白道上的武林人物有關?

  這種糾纏不清的局面既已造成了,除了站在甬道之內的司徒烈,在座與談的五個人,誰也解它不開。所以,獨目叟變顏變色地撐了一陣,終又忍不住再問道:「尹老,以我們之間數十年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交往,您老不能為羊叔子說得更明白一些麼?」

  「羊叔子,我們是朋友麼?」

  「尹老,我們不是朋友麼?」

  鬼臉婆突然仰面長笑起來,聲調淒厲,懾人心魄!

  獨目叟朝鬼臉婆迷惑地望了一眼,心下納罕道:她笑得這樣怕人,什麼事傷了她的心?

  鬼臉婆笑了好一陣,這才收聲放臉,陰惻惻地道:「羊叔子,這樣夠了麼?」

  獨目叟搖搖頭,不安地道:「尹老,假如您老這趟來長白,另有傷心事,我羊叔子,同情您。同時,羊叔子不自度德量力的說一句,只要羊叔子辦得到的,羊叔子願意幫助您!不過,關於游龍老人此次來長白的目的,尚望您老說個明白!」

  三仙不禁暗暗喝彩道:點明了,好!

  鬼臉婆從鼻子嗤了一聲道:「你們幾個,聯絡得真好!」

  「我們幾個一向都聯絡得不錯!」獨目叟忙著應道:「假如尹老有借重他們三個雜毛的地方,我羊叔子可以全權先替他們三個答應下來!」

  鬼臉婆道:「當然得帶上他們三位!」

  獨目叟道:「沒有問題!」

  「羊叔子你能做主麼?」

  「當然!」

  「憑什麼?」

  獨目叟得意地瞟了三仙一眼,然後哈哈笑道:「尹老,我們長白的一叟三仙,四位一體,共進共退,這個,您老難道到今天還不知道?哈!哈!哈哈!」

  長白三仙,不禁在心底齊喊一聲:又來了!

  鬼臉婆嘿嘿一笑道:「四位一體,共進共退……羊叔子,你是不是在以你們的實力向老身示威?」

  獨目叟猶自不覺,依然得意地笑道:「尹老,您說笑話了……不過,您老也不是外人,自家人,說說笑笑地無妨……這倒是真的,我們一叟三仙,分開來,算不了什麼,可是,如果團結起來……嘿嘿,不是我羊叔子誇口,除了你尹老,我們還真沒將誰放在我們眼裡呢?哈……哈……哈。」

  鬼臉婆臉色大變。

  長白三仙,面如土色!

  「羊叔子,你說得真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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