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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那個面目猙獰的瘋和尚說到這裡,居然埋首掌心,失聲痛哭起來。

  空空大師向游龍老人和神機怪乞搖搖頭,示意眾人可以走了。

  這時,那個瘋僧突又抬起一張淚水縱橫的醜臉,向司徒烈看了兩眼,變哭為笑地招手道:「俊小子,你來。」

  看到了那個瘋和尚臉上的淚水,再看到瘋和尚朝司徒烈發出的那種懇切的笑容,游龍老人和神機怪乞冷冷冰冰的面孔上第一次皺起了眉頭。司徒烈朝游龍老人望著,游龍老人點點頭,低聲道:「烈兒,不要走得太近。」

  司徒烈敬諾一聲,向前走了兩步,躬身憫然道:「行者有何吩咐?」

  瘋僧目不轉瞬地註定司徒烈,這時用那只髒得發亮的僧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以烏黑的手指,指指游龍老人向司徒烈問道:「小朋友,你是那個白髮老小子的徒弟麼?」

  司徒烈恭恭敬敬地答道:「他老人家正是在下家師。」

  瘋僧突然一變口氣厲聲道:「小子,你可是以為我和尚瘋了?」

  司徒烈又是一躬答道:「世人皆睡我獨醒,自古以來,傷心人大都另有懷抱,大和尚對世俗之觀點,容或與吾人不同,何能謂之瘋與不瘋?」

  瘋僧聞言,突又樂不可支地哈哈狂笑起來,一面笑一面嚷道:「好,好,有了你小子,吾道不孤矣!」

  說至此,複又慨然長歎一聲道:「可惜你已有了師父,不然我和尚倒真想傳你兩手絕學。」

  說著,又向游龍老人瞪眼喝道:「老小子,你可得用心好好地教,這麼好的徒弟,你老小子如果沒有自信,你隨時隨地可以轉交給我和尚,讓我和尚教給你看!」

  最後他向司徒烈揮揮手道:「去吧,小子,我和尚要睡覺了。」

  司徒烈又是一躬而退。

  瘋僧開始唱著一些語意不明的山歌,向屋內隱去。

  空空大師連宣佛號,領著眾人,走進一間雅潔幽靜的書室,書室內,齋席已備,席上還放著數甕泥封未拆的美酒。神機怪乞見了,哈哈大笑。游龍老人見了,卻皺眉道:「大師,這個使得麼?」

  空空大師道:「八戒之律,僅可約束佛家弟子,檀越等乃方外之人,飲用何妨?」

  席間,空空大師又道:「依兩位前輩看來,那位掛單師父可有可疑之處?」

  神機怪乞想了一下道:「那人有著一身不俗武功已是無可置疑。」

  游龍老人沉吟著道:「可疑之處不是沒有,但此人之出現,對貴寺有益無害則可斷定。就算他原是武林中人,因受重大刺激而喪失神志,大師也應善予照顧。老夫今夜頗想親身獨自前去試他一試,是真是假,以及到底是何來路,大概總可以摸透三分。」

  空空大師大喜道:「這就有勞前輩了。」

  這一晚,游龍老人將司徒烈帶至羅漢堂,先面試了他在游龍三式以及輕功上的成就,然後糾正了一些不到之處,並傳了司徒烈天山本門的至上心訣,吩咐司徒烈就在羅漢堂溫習起來。

  這無異畫龍點睛,司徒烈經過游龍老人這樣一貫串,有如盲人霍然放光,一悟百通,雖僅短短一夜功夫,本身功力已立增數倍。

  游龍老人教過司徒烈,旋即匆匆出門而去。

  第二天,眾人在可以俯覽全寺的藏經閣再度集會。

  空空大師首先向游龍老人迫切地傾身詢問道:「不知前輩夜來有何發現否?」

  空空大師如此一問,神機怪乞和司徒烈等人的注意力一齊集中向游龍老人,只見游龍老人輕輕地搖搖頭,微微地苦笑道:「貴寺收留的這位行腳師父,假如他不是一個大瘋子,那他就是一位大行家!」

  眾人齊齊一聲輕哦。

  「因有大師向貴寺各位輪值高僧交代在先,致命老夫能在全寺行動自如。」游龍老人手撚長須,繼續說道:「昨夜約摸三更時分,老夫異常謹慎地欺近那間客舍,仔細向屋內一望,嘿,「你們猜猜看,老夫看到了什麼?唉,這是一種巧合呢?還是那位師父的故意佈置呢?直到現在,存留在老夫心中的,仍是一團濃厚的謎!這話說出來,恐怕沒有人肯相信,老夫當時看到的,竟是一個身長不滿五尺的矮人,正在屋內專心一志地練著貴寺的成名絕學『羅漢拳』!老夫幾疑老眼昏花,凝神再看,一點也不錯,打拳的正是那位瘋僧!」

  神機怪乞失聲道:「那人身高不是將近六尺麼?」

  游龍老人點頭道:「是的,你聽我說下去……當時,老夫因所見甚為怪異,便越發小心起來。這一點,你們當然信得過老夫,除非屋中人事先已知老夫潛伏室外,當今之世,若想憑本身在視聽兩覺上的修為而輕易識破老夫行藏的,想來為數也不會太多。老夫自審處身之所已夠安全,便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他那套拳式上去,少林羅漢拳的一招一式,老夫還有不清楚的麼?經老夫細察之下,發現那套羅漢拳打得不但毫無精闢獨特之處,而且功力泛泛,破綻百出,充其量也不過和本寺一名三代弟子在伯仲之間!」

  神機怪乞忍不住又道:「他的身長縮短兩尺有零,難道他使用的是內家上乘『易筋縮形』之術?」

  游龍老人又是一聲苦笑道:「『易筋縮形』之術,當今武林中包括老夫在內,充其量也不過三五人擅精此道,說出來各位也許更要稱奇不置,那人的縮形術,如果是真功夫的話,簡直可以說比『易筋縮形』術更高一籌。」

  因為此話是出諸武林三奇之一的天山游老人之口,眾人果然又是一聲驚噫。

  「看他行拳手法之俗,出招功力之庸泛,」游龍老人沉吟著道:「如非老夫在白天見過他的實際身材,根本就一無出奇之處!可是,老夫既已發現這點,當然得繼續觀察下去!只見他,將羅漢十八式反復練了兩遍,也未見他運氣行功,身軀業已在不知不覺中恢復原狀!這時候,他並未停止羅漢拳的演練,練著,練著,他的身形竟又暴長起來,漸漸地,他已變成一個身長九尺的偉丈夫!」

  「啊!啊。」

  「若論武學,烈兒不算,古老幾你,以及空空大師都是當今一流行家,老夫之所以不揣冒昧想解說一下,實在是為了研究問題,並非老夫有意以老賣老,古老兒你可不許生心!」

  神機怪乞瞪眼嚷道:「趙老兒,少耍江湖切口好不好?武功無古人,達者為師。平常拿鐵棍也不一定能撬出你老幾片言隻字,今天有此機緣,是化子和這個和尚的耳福,你趙老兒難道真想化子跟和尚跪下來朝你磕頭?」

  游龍老人淡然一笑,然後肅容接下去說道:「『易筋縮形』,難在非有三十年內功根基,或能得習已……已……失傳的『一元經』上的『一元心法』莫辨,而且運功全憑一口先天真氣,雖然各家姿勢不同,但總有一種特殊架式,方能收效。假如能夠在行拳時任意展縮,老夫只聽先祖天山神龍提到過,只有西藏紅衣喇嘛的密宗心法能做得到,但那種密宗心法據說久已失傳,所以,老夫當時所感覺到的並不是驚訝,而是無限的懷疑!果然,老夫又看出破綻來了,那人又練了兩趟拳,將身軀長度恢復原狀,但在老夫細察之下,那人額前竟是汗水淋漓,仿佛這趟拳業已使盡了他的周身氣力……想想看,這種現象合乎武術原則否!內功有根底的人在行功時能見汗麼?一個內功毫無根底的人又怎能易筋縮形的呢?

  嘿,奇怪的還不止這一點!

  最費人思考的,莫過於那人最後說的兩句話!

  當時,他練完拳,吃力地用衣袖擦去額前汗水,自言自語,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喃喃罵道:「佛爺既不怕人偷看,也不怕人笑話,空空老……老和尚供酒不供肉,總有他的報應,功夫洒家照練,將來七星堡主來了,洒家就拿這套羅漢拳對付他!」說罷,和衣倒上石床,不消片刻,立即毫無防範地呼呼睡去。

  古老兒,你向以工於心計見稱,你倒說說看,那個和尚究竟是什麼路數?」

  藏經閣上,刹時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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