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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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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衫中年人將司徒烈帶到廚房一角的一間柴房內,柴房內僅有粗陋的一桌兩椅,一個管事模樣的矮胖男人跟了進來,向長衫中年人打了一躬,一旁靜候吩咐。 長衫中年人向那人吩咐道:「弄幾樣好吃的給這位小相公送來,橫豎堡主三二天內不會回餘……唔,就是回來撞見了,他才這麼點年紀,又不是道中人,也沒甚要緊……假如他累了,就讓他在這裡歐一宿吧,明天上路,給他弄點乾糧、……誰來查問,就說是我吩咐的好了。」 那個矮胖的男人,諾諾連聲,狀極恭謹。 長衫中年人吩咐完畢,俯身拍著司徒烈的肩頭溫和地說道:「孩子,很對不起,我沒有工夫陪你了。你在這裡住一夜歇歇吧。沒有事就睡覺,千萬別到處亂跑……假如你能賣我一個面子,剛才堡門口的事,切記別和他人提起,頂好連進堡的事都不要告訴別人……我走了,再見。」 吃完飯,司徒烈感到一陣疲乏,便和衣倒在一堆乾柴上呼呼大睡,一覺醒來,天已大黑,他探揉眼皮,藉著後窗透人的月色,司徒烈看到桌上放著兩隻大碗和一副碗筷。一碗米飯,一碗紅燒肉。——他老實不客氣地吃了個精光。 因為白天已經睡足了覺,他的眼皮再也合不攏來。四下裡靜悄悄的,他的思潮開始不住地翻湧。他想得很多,從童年到現在……最後,他想到了這座神秘的古堡。 他想:這座古堡真是奇怪,裡面不但有著很多房子和很多人,而且流行著一種和普通大戶人家迥然不同的規矩和儀式,那三個漢子那麼野蠻,那位師爺卻又那般和善……從師爺的語氣裡,這裡的堡主今天似乎不在堡中,那位堡主好像有著無上的威嚴,那三個醜惡的漢子那樣怕那位師爺,那位師爺卻又那樣忌諱著堡主……師爺又叫他千萬別亂跑,而且要他別向別人提及在堡中受到欺侮,甚至進入堡中的這回事,這是什麼意思呢?……叫他別亂跑,也許是怕他迷路,或者再碰上像先前那三個醜漢般的人物受欺侮。可是,他曾經到過堡中的這回事為什麼要守秘密?……司徒烈的好奇心大起,精神也越發旺盛起來。 他站起身,走近窗口,窗外是一片如茵草地。柔和的月色灑在草地上,那種迷蒙的翠綠,分外可愛。他想,在此更深人靜之際,我到草地上散散步,總該不是什麼罪過吧? 他輕輕推開窗門,爬上窗口,踴身跳下。 夜涼如水,他緊了緊身上的破棉襖,然後沿著草地負手閑踱起來。不知隔了多久,司徒烈突然聞到一陣陣撲鼻花香,他訝然睜眼搜索,原來他此刻已經踱到一座小樓下的花圃之中。 他仰起頭看。小樓上隱隱有燈光透出。他奇怪如此夜深,樓上人怎麼還沒有滅燈就寢?他又發覺,樓上的燈光似乎在作著有規律的晃動,好像在打什麼暗號似地。司徒烈童心未泯,刹那間將那位姓施的師爺的告誡忘得一乾二淨,悄悄隱身到一隻花盆暗影中,眯起眼,注視著小樓上那支透過低垂的厚幔,微微晃動的燈光。 一會兒之後,奇象出現了,一條黑影像輕煙似地從對面牆頭上橫空射上小樓露臺。咦,司徒烈震駭地暗訝道:那不是一個人麼?人怎能一跳這麼遠而一點聲音沒有?還有,此人半夜三更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縱上小樓做什麼?難道是樑上君子?……噢不,司徒烈恍然了,那晃動的燈光有了答案了,是樓上人招他來的呢。那麼,來者是堡中何人?樓上住的又是堡中何人? 小樓上,窗戶微啟,黑影一閃而入。 跟著,燈光一暗,萬籟俱寂。 司徒烈失望地搖搖頭,知道這個謎是無法解答的了。夜深了,他感到很大的涼意,他想回到柴房……想到這裡,司徒烈突然打了一個冷戰,糟了,他已無法認出柴房的方向,四下裡灰濛濛一片,柴房在哪裡呢? 司徒烈正在倉惶四顧之際,突然間,又一異象出現。 東南角上,迷蒙挺峭的塔影之巔,驀地亮出七隻排列有如北斗之狀的細小紅火球,緊接著,一陣悠揚悅耳的鐘聲自塔尖傳出,當,當,當……共計七響。 夜空中,一陣得得的馬蹄之聲,自遠而近。 小樓上,有人輕輕驚噫一聲,立即傳出了衣物的悉索聲響,似甚慌亂,片刻之後,先前那條人樓的黑影,慌慌張張自樓視窗一躍而下,這一次,那條黑影沒有橫空騰射,下樓之後,眨眼不見,司徒烈推想,那人一定潛伏在他身邊不遠的附近。 就在這個時候,司徒烈眼前陡然大亮,四支松油火把由四個彪形大漢分兩邊相輔高舉,中間走著一個身材高大,濃眉,突睛,黑皮,麻臉,其醜如怪,凶若煞神的老人,五人正大踏步地向小樓走來。 司徒烈本能地一縮身軀,藏入花盆背後。——同時,他看到五六步之外一隻花盆的背後,也藏著一個人,那人的背影,像極了白天招待他酒食,自稱姓施,被堡中人喊做師爺的長衫中年人。 司徒烈心頭突地一震。 這時,四支松油火炬已經移至樓下,在司徒烈藏身之處約五步左右停下。司徒烈從花枝之間,窺見小樓樓窗此刻晰呀一聲而開,窗口上,一張極其俊俏的少婦面孔探首而出。只有司徒烈看得出,此刻那少婦臉上的一副惺忪睡態是做作出來的,也許司徒烈是有心人,他更能看出,那少婦的眼神中,有著一種心由的惶恐。 老人哈哈一笑,兩臂高舉,擺出一個親昵的姿態,少婦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翩若離窠之燕,飄然而下,不偏不倚,正好投入老人高舉的雙臂之中。 老人毫不避嫌,兩臂順勢一摟,俯臉便是一個香吻。四個手執松油火炬的彪形大漢,木然地眼望虛空,視若無睹。 老人緊擁著少婦,香了一陣,然後嘶啞地問道:「七娘,堡中這幾天還安靜否?」 少婦昵聲道:「我整天呆在樓上,你問我,我又問誰?」 老人滿意地桀桀一笑,舉起少婦嬌小的身軀,上身微挫,似欲騰身登樓。就在這一刹那,老人在側顧之間,臉上神色遽然大變。 他緩緩將少婦重新放落,緩緩轉過身來,面對著司徒烈藏身的花盆,沉聲輕喝道:「花後是誰?出來讓老夫瞧瞧!」 少婦尖叫一聲,立即暈厥過去。 醜老人右手托定少婦,並未理會,兩眼仍然虎視眈眈地註定司徒烈身前的花盆。 司徒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 他現在方始發覺,此堡實非善地,堡中人,上上下下,男男女女,沒有一個沒有一身驚人武功,尤其這位醜怪無比的堡主,更有一種令人嫌惡和不寒自栗的觀感。這是司徒烈對這座古堡的一般印象,暗地裡,他懷疑堡中可能還有一種更為可怕,綜錯複雜的暗流…… 事已至此,懼亦徒然。 他狠狠地一咬牙,立起身來,昂然自花盆後大步走出。 司徒烈一現身,醜老人的神色又是一變。他的眉頭緊緊皺起,朝司徒烈周身上下看了又看,然後偏過臉去,向肘上托著少婦歉意地望了一眼,舉起左手,在少婦身上拍了幾把,少婦悠悠醒轉。 少婦蘇醒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睜開她那雙秀美無與倫比的明眸,迅速四掃,當她看到眼前站著的,僅是個年才十四五,相貌雖然英俊非凡,衣著卻破舊得如同小叫化的大孩子時,她深深地嬌喘一聲,重又無力地倒入醜老人懷中。 醜老人嘶啞地柔聲低頭問道:「怎麼啦,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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