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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独孤宇明知对方武功远胜于己,但也正是因此,他拼着“豁了出去”的念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最狠辣的手法,不是点“死穴”,就是点“残穴”。独孤莹比她的哥哥还更恼恨段克邪,她不但像她哥哥一样,一出手就是杀手招数,而且还口口声声骂段克邪作“恶贼”。

  段克邪在他们兄妹联手夹攻之下,也是使出了全身解数,才得避免受伤。心中亦自暗暗生气:“即算是我的同伴不对,先射了你们的马,但你们也无须如此凶狠,一出手就要取人性命呀?”

  段克邪施展了几种身法,都脱不了身,好不容易,才抓着一个机会,冒险从独孤莹身旁掠过,叫道:“住手!”独孤莹紧迫不舍,又是一剑刺来,喝道:“恶贼,想要逃么?”

  段克邪冷笑道:“我若是恶贼,早就取了你的性命了。我不是怕了你们,我是看在史姑娘的份上——”

  他话未说完,史朝英已在叫起来道:“谁要你看我的情份?这两个小贼太可恶了,你尽管打他们一顿,我一点也不会怜悯他们!”

  段克邪口中的“史姑娘”,指的当然是史若梅,他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心中实是充满酸痛;想不到史朝英却以为说的是她,竟在旁边叫叫嚷嚷,叫段克邪不必顾着她的情面,真是把段克邪弄得啼笑皆非。

  独孤莹气得几乎炸了心肺,厉声骂道:“岂有此理,谁要你们怜悯!”青钢剑如影随形,跟踪疾刺,“神龙出海”、“灵猿窜枝”、“玄鸟画沙”、“猛鸡夺粟”,一连几记凌厉之极的猛招,剑剑不离段克邪的要害穴道。段克邪忙于应付,那里还能解释?而且也不知从何解释,总不成明明白白他说出来:“史若梅是我的未婚妻子,现在我这未婚妻不要我了,但我还是看在她的份上,因而对你手下留情。”

  独孤宇比较沉着,见识也比妹妹强得多,他听了史朝英的叫嚷,心中想道:“原来这妖女也是姓史,哎,我却疑心到我的史贤弟身上了。真是好笑。”但疑团仍是未能消除:“这妖女莫名其妙突然向我们暗袭,怎的这恶贼却还说什么要看她的情面?而且,看来这恶贼也似当真还未施展他的全副本领?”

  独孤宇起了疑心,折扇点到段克邪的背心,便倏地停住,喝道:“你究竟是谁?我们与你何冤何仇,为何你总是要与我们作对?”

  独孤宇这几句话史朝英只是听懂了一半,原来独孤宇不但把段克邪与史朝英当作一党,将史朝英这次的偷袭也算在他的账上;而且对段克邪上一次偷入他家,也看成了是对他们兄妹心怀恶意。史朝英只知目前之事,却怎知段克邪与他们的从前过节?

  段克邪的解释讷讷不能出口,史朝英已在旁边得意洋洋而又带着几分轻蔑的神气说道:“你们两个是初出道的雏儿吗?大名鼎鼎的段小侠段克邪你们也不知道!哼,看你们还敢逞凶欺负我吗?”

  独孤宇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你当真是段克邪?”这霎时间,段克邪真是又羞又气,尴尬之极,急忙趁着独孤兄妹一愕之际,即展“一鹤冲天”的功夫,跳出了圈子,抱拳说道:“今日之事,是我们不对,我向你向赔罪了!”倏的一个转身,拉着了史朝英的手。史朝英给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叫道:“你怎么啦,你不给我出气,反而向他们赔罪了?”段克邪面色铁青,哼道:“你别替我再惹麻烦啦!”拖着史朝英便跑。

  独孤兄妹面面相觑,独孤莹气尚未消,但最后那一声“恶贼”已是骂不出口。

  独孤莹过去看她那匹坐骑,这是她心爱的一匹大宛良驹,虽然她已知道坐骑中了一枚梅花针,但心想一枚小小的梅花针未必就能杀死一头健马,只要及时将梅花针吸了出来,谅无大碍,而吸取梅花针的磁石,她是随身带着的。那知过去一看,只见那头健马吐了满地白沫,全身瘀黑,好好的一头白马竟似变成了黑马了。一走近去就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

  独孤宇吃了一惊,说道:“这是一枚剧毒的梅花针!”独孤莹本来遗愤未息,此际更是怒火重燃,忍不住就骂道:“好个狠毒的妖女,真是岂有此理,无端端的使用这样歹毒的暗器杀害我的坐骑!哼,那段克邪也不是好东西,管他什么大侠小侠,和这个妖女同在一起的就不是好东西!”

  独孤宇忽道:“此事有点蹊跷?”独孤莹道:“有什么蹊跷?”独孤宇道:“你还记得那位神箭手吕鸿春吗?”独孤莹面上一红,嗔道:“你提他做什么,与他有甚相干?”吕鸿春那次来到她家,表面说是来拜访独孤宇,实是为了“相亲”,意欲结识独孤莹的。独孤莹知道之后很不高兴,所以一直不愿提起他的名字。

  独孤宇笑道:“你别着恼,我还未说得完全呢,我是问你,你还记得他说过的一些话吗?”独孤莹道:“什么话呀?”独孤宇正容说道:“那天他不是谈及段克邪的一些事情吗?他说段克邪有个未婚妻子,是潞州节度使薛嵩的养女,以前的名字叫做薛红线,本来的名字则是叫做史若梅。他还说过这位史若梅小姐也是个侠女,但却不知为了何事与段克邪闹了别扭,一去无踪,段克邪正在到处寻找她呢。”独孤莹道:“不错,吕鸿春是说过这些话。哎呀,这么说来,用梅花针射杀我的坐骑的这个妖女岂不就是史若梅?”

  独孤宇道:“所以我说此事有点蹊跷。段克邪和这女子同行,他唤这女子作‘史姑娘’,那当然应该是史若梅了。想来他们业已和好如初,这也不必管它。但这史若梅既是侠女,又是名门闺秀的身份,却无端用这种歹毒的暗器射杀你的坐骑,把咱们当作仇人似的,这不是一桩怪事吗?”

  独孤莹扁扁嘴道:“江湖上浪得虚名的什么大侠、小侠、女侠,在所多有,人言不足尽信,焉知那段克邪、史若梅不就是这号人物?”独孤宇摇摇头道:“段克邪决非欺世盗名之辈,那史若梅的名气虽然不怎么响亮,但在吕鸿春口中也说她是个女侠,想来也不至于是行事如此邪恶的妖女?”独孤莹冷笑道:“人言是假,眼见方真。他们就是这么邪恶,那还有什么怀疑?”

  独孤宇道:“还有一桩古怪的事情,如今想来,更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了。”独孤莹道:“你是不是指那晚之事?”独孤宇道:“不错。那一晚段克邪三更半夜来到咱们家中,史大哥最先在花园碰上了他,还曾和他交手。那时咱们不知道他就是段克邪,还只道他是朝廷鹰犬,前来捉拿史大哥的。”独孤莹这时也已感到有些蹊跷,静下来听她哥哥说话。

  独孤宇歇了口气,接下去说道:“此事有三点可疑,第一,史大哥和段克邪都曾在过金鸡寨,史大哥也曾说过,他和段克邪虽然不是很稔熟的朋友,毕竟是认识的;为什么那晚史大哥却不说出来,还骂段克邪作小贼?第二,以段克邪的身份,他尽可光明正大的来和咱们相见,却为何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的来?第三,那晚段克邪走后,史大哥接着也就不辞而行。他的走和段克邪不知有否关联?”

  独孤莹低头默想,半晌说道:“这几个疑点的确是教人难猜。或者史大哥早已知道段克邪不是好人,所以不愿认他。”独孤宇摇了摇头,说道:“未必如此。他若果不愿当场与段克邪相认,过后也应该对我们说的。”独孤莹道:“这些疑团恐怕只有见了史大哥才能明白了。”独孤宇道:“史大哥姓史,段克邪的那位姑娘也是姓史——”独孤莹忍耐不住,插口便骂道:“史若梅那妖女那能与史大哥相提并论?姓史的多着呢,当然难免有坏人也有好人。哼,我真是为史大哥抱屈,和史若梅这妖女同一姓氏。”独孤莹对她的“史大哥”一往精深,做梦也想不到“他”是个女子,更想不到“他”就是她现在所骂的“妖女史若梅”。独孤宇本来稍稍有点疑心,但他听得段克邪刚才叫的那一声“史姑娘”,也错把史朝英当成了史若梅,因而也就越想越糊涂了。

  独孤莹道:“哥哥,别发呆啦。快到前面小镇去买一匹马,好早日赶到长安,只要见着了史大哥,就什么都明白了。”独孤宇心道:“史若梅既是另有其人,那想必是我瞎疑心了。史大哥大约不会是乔装打扮的了,咳,我也但愿他是个英雄男子汉,好了却妹妹的心愿。”独孤宇从来不敢向妹妹透露他有过这个怀疑,经过了刚才之事,他对自己以前的“怀疑”也怀疑起来,生怕闹出笑话,当然更不敢吐露了。当下说道:“不错,这些事情只有见到了史大哥方能明白。”

  段克邪拖着史朝英疾跑,一口气跑了六七里路,一句话也不说。史朝英叫道:“喂,你捏断我的骨头啦!快快松手,快快松手!”段克邪这才停下脚步,松开了手。史朝英“哎哟”一声叫将起来,几乎跌到段克邪怀里。

  这倒不是她故意做作,要知她是被外力带动,拖着她奔跑的,外力一旦去掉,身体也便失去了重心,故而就要向前倾跌了。段克邪虽然气恼,却也不忍见她跌倒,只好将她扶住,喝声:“站稳了!”这才再次松手。

  史朝英嗔道:“你这个人怎的如此粗蛮,你瞧,我这条手臂都给你捏得一片青瘀啦!”段克邪气鼓鼓地说道:“谁叫你这样无理取闹?活该,哼,要是下次如此——”史朝英柳眉一竖,道:“怎么样?”段克邪道:“我不但捏碎你的骨头,还要打断你的双手!”

  段克邪说了这样的话,本是准备和她大吵一场的,那知史朝英看见他真的生气,倒不敢和他使性子了,反而向他赔了个不是,笑道:“好吧,这次就算是我的不对,得罪了你的朋友,惹恼了你啦,你这样凶霸霸的,下次我再也不敢啦。”

  段克邪怒气消了几分,说道:“本来是你的不对,有什么算不算的。就算他们与我全不相识,你也不该如此。”史朝英忽地“噗嗤”一笑,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无理取闹。”段克邪“哼”了一声道:“咦,敢情你还有道理呀?人家好好的走路,又碍着你什么了?你为什么要用梅花针射毙人家的坐骑?”

  史朝英道:“我当然有我的道理,你要听么?”段克邪冷冷道:“请说!”史朝英抿嘴笑道:“你为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盯着人家的大姑娘?那妖女也是目不转睛的瞧着你?我不高兴她看你的那副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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