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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齐漱玉还在轻轻抽噎,无声的抽噎比嚎啕大哭更是伤心。

  楚天舒也为她难过,但却无暇去安慰她。

  他的父亲楚劲松已经醒过来了,齐勒铭的推血过宫很有效,楚劲松虽然还是有气没力,好像虚脱一般,坐也坐不起来,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的一条性命算是拾回来了。

  他张开眼睛,妻子已经不见。

  “玉、玉虚道长怎、怎么样了!”楚劲松断断续续的发问,声音细如蚊叫。楚天舒是把耳朵贴到父亲的唇边,才听得见的。

  他不问妻子,那是因为他已知道妻子是给齐勒铭“掳”去了。齐勒铭抢了他的妻子,却又把他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有把悲愤埋在心底,当作妻子已经死了。

  “爹爹请放心,我已经给玉虚道长服下解药,虽然那不是对症解药,但料想他的性命是可以保得住的。”楚天舒说道。

  楚劲松望着儿子,目光好像含有诧意。似乎想问什么,但却没有气力说太多的话。

  不过楚天舒亦已知道父亲想要问的什么了,“爹爹一定是奇怪我何以会得到能解穆家毒针的药,虽然还不是对症的独门解药。”

  但是,他却不能告诉父亲这个解药的来源。

  这解药是齐燕然给他的,齐燕然可正是他爹爹的大仇人齐勒铭的父亲啊!

  那次他在齐家中了金狐的毒针,(本来他不知道是金狐的,但因为他已经看见银狐穆好好,他也相信暗算他的人不是穆娟娟了。那么,既然不是银狐,当然就只能是金狐穆好好了)齐燕然用上乘内功,甘愿耗损几年功力,这才挽救了他的性命。但余毒未清,故此齐燕然在他临走之时,又给他两瓶药丸,一瓶药丸是可以解毒的,一瓶药丸是可以补身的。事实证明,这两种药丸都很有效。如今他不但余毒早已拔清,本身的功力亦已更胜从前了。

  刚才他用第一种药丸保住了玉虚子的性命,如今在父亲含着满意的目光注视下,不觉又想起了第二种药丸。

  那两瓶药丸他是贴身收藏的,但他身上藏着的却不是两个药瓶,而是三个药瓶,三个药瓶,恰好都是一模样大小,只恁指头的触觉,他不能分别,只能都拿出来。

  原来另外一瓶是银狐穆娟娟送给他的酥骨散。

  他拣出那瓶功能固本培原的药丸,取了一颗,说道:“爹爹,迟些我再告诉你我是怎样得到这些解药的,这药丸名叫九天琼玉丸。据我所知它的功效不在少林寺的小还丹之下。爹多,你先服下一颗吧。”

  还在抽噎的齐漱玉听他说出“九天琼玉丸”的名字,似乎受了触动,不知不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目光充满悲伤,悲伤中还带着几分幽怨。但也只是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轻轻啜泣了。

  假如楚劲松知道这是齐家的灵药,他一定是不会要的,如今是儿子把药丸塞入他的口中,他当然是服下了。

  可惜他的内伤实在太重,灵药再灵,也不能立即就见大效。不过,已是,已是又好了许多,他的真气渐渐能够凝聚,终于可以坐起来了。

  楚天舒把药瓶重新收好,最后拿起那瓶银狐穆娟娟给他的酥骨散,不觉心头一动,想起了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交给他的时候,和他所说的那番说话。

  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给他,当然是有目的的。目的在于得到齐勒铭。为求达到此一目的,首先就要使齐勒铭消失武功,故此她求楚天舒帮她的忙,帮忙设法下毒。

  楚天舒记得自己当时曾哑然失笑,说道:“你倒说得容易,齐勒铭的武功天下第一,我如何能对他下毒!”穆娟娟道:“你当然不能对他下毒,但你可以设法假手别人。这个人即使齐勒铭明知他要害他,他也决不会杀这个人的。”

  原来穆娟娟心目中早已有了这样一个可以帮她下毒的人了,这个人就是齐勒铭的女儿齐漱玉。

  她这个连环计拆穿来说乃是“双重利用”,一方面利用齐漱玉对楚天舒的情感(她以为他是齐漱玉的意中人),一方面是利用齐勒铭的父女之情。

  当时他没有时间解释误会,穆娟娟也不会相信他“不是齐漱玉意中人”的分辩。他只能嘲笑穆娟娟这个计划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女儿怎会反而帮忙外人(这个外人且还是她父亲的姘头)毒害自己亲生的父亲呢?

  但穆娟娟说:“我这样作,并不是害齐勒铭,恰恰相反,是为了救齐勒铭。你求她帮忙,告诉她这只是为了挽救她的父亲,她会相信你的。这是一举三得之事,你这样聪明,难道你想不明白吗!”

  当时他认为这是“异想天开”,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硬塞给他,他虽然藏在身上,却并不放在心上。

  但此际他拿着这个药瓶,却是有点为之心动了。

  不错,要是能够使得齐勒铭消失武功,可以为父亲去了强仇,二可以使穆娟娟得回情人。(齐勒铭失了武功,非受她控制不可。她得不到齐勒铭的心,也可以得到他的人。)三可以便齐勒铭再也无力作恶,在这个意义上说,的确可以说得是帮齐漱玉挽救了她的父亲的。

  何况还有第四个好处,齐勒铭回到穆娟娟的怀抱,说不定他的父亲也可以得回继母了。

  但无论好处多大,他总觉得这并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哼,甚至简直可以说是卑鄙,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怎能帮银狐搞这种阴谋诡计!”

  但他也不忍看见父亲失了爱妻的伤痛,不忍看见齐漱玉把生父当作死了的伤痛。

  楚劲松已经坐起来了,他看一看还未醒的女儿,又看一看尚在哭泣的齐漱玉,不知不觉流下两行眼泪。

  只有楚天舒才懂得父亲的心情,也只有楚天舒才懂得齐漱玉的心情。

  楚劲松看着还在哭泣的齐漱玉,不知不觉流下两行眼泪,他的心情也是和儿子一样的动荡。

  齐勒铭几乎杀了他,又抢走了他的妻子;但最后却也是齐勒铭替他推血过宫,挽救了他的性命。

  这笔账真不知应该如何算法,楚劲松心里想道。此时他的神智已经恢复清醒,虽然心情还在动荡不安,但对齐勒铭的仇恨已是减了几分。

  对齐勒铭他都觉得“情有可原”,对齐勒铭的女儿更是无须说了。

  要不是齐漱玉几次三番拦阻她的父亲,他们父子早已死在齐勒铭掌下。

  更难得的是,他曾经要儿子杀齐漱玉,但当他性命垂危之际,齐漱玉如是要她的父亲为他推血过宫,这才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唉,虽然我不愿意受她的恩惠,但事实上我已经是受了她的恩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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