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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空空儿叫道:“不对,不对!你没有输,怎么可以认输的?我正要和你说明白这件事情,你待我一会吧,待我打发了这个臭贼,咱们再切磋切磋武功。”

  华宗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想道:“也不曾见过天下如此好胜之人!”于是仰天大笑道:“不管是谁赢谁输,我可没有雅兴奉陪你了!”

  华宗岱却怎知道,空空儿另是有一种心思,并非要和他再打一架的。空空儿嗜武成狂,他所说的“切磋”,是指谈论武学的“切磋”,而非施拳动脚的“切磋”。他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武学的大行家,而且又是旗鼓相当的华宗岱,那里还把私人的芥蒂放在心上?又那里肯舍得这样一位“武学同好”一走了之?另外,他虽然极之好胜,但却又是光明磊落的汉子,他自己明白今日自己其实是输给了华宗岱的,他又怎肯占华宗岱的便宜要他认输?空空儿一生游戏人间,唯独在武学上最为认真,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因此他非得和华宗岱讲个清楚不可。

  可是他这么情急叫嚷,说话分了分神,那个黄发汉子,登时转守为攻,“蓬”的一声又打了他一掌。空空儿大怒道:“好呀,你这臭贼我非打发你不可!”话虽如此,这人的武功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尤其在空空儿已是强弩之末之际,别说“打发”,要应付也得用尽心神,空空儿只得认真对付,顾不得与华宗岱分解了。

  华宗岱和辛芷姑都不知道那人的武功如此高强,只当空空儿是在拿他玩耍,因此都没有留心在意。要知以空空儿的武功,普天之下,能够与他打成平手的也只不过有限几人,他们又怎想得到空空儿会败在这人手里?尽管空空儿已经激战了半天。

  华宗岱怕空空儿纠缠不清,说了这几句话,匆匆便走。展伯承急忙追上去叫道:“华老前辈,华老伯,铁铮哥哥呢?他怎么样了?”

  华宗岱笑道:“他好得很,你等一会儿,就可以见着他了。”展伯承又惊又喜,说道:“他也来了?”但华宗岱口中说话,脚步并不停留,早已去得远了。他最后说的一句话还是用传音入密的内功传过来的。

  南夏雷叹道:“这位老前辈的武功当真是非同小可!他和空空伯伯激斗了半天,依然还是步履如飞。”

  南春雷道:“父亲如此了得,女儿想亦不弱,却不知那位华姑娘来了没有?嗯,要是铁铮和她都一齐来了,咱们可就真,真热闹啦!”南春雷有点担心他妹妹的婚事,但却不便在展伯承和辛芷姑的面前说出来。

  辛芷姑皱皱眉头,说道:“空空儿,你听见了没有?你的徒弟也来到扬州了。你就不想去找他?赶快打发这臭贼吧,别再戏耍了。”话犹未了,忽听得空空儿闷哼一声,一跃数丈,落地之时,竟然立足不稳,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这才翻身坐起。

  原来空空儿刚才因为说话分了心神,给那汉子抢了先手。着着进迫。空空儿实在气力不加,禁不着对方的掌力,只好跳开躲避,摔了一跤。

  辛芷姑大惊,连忙跑去照料。那个汉子伤不着空空儿,又见辛芷姑追来,也不敢再去追击空空儿,便即跑了。

  空空儿盘膝坐在地上,众人都已来到他的身边,不敢说话。过了半晌,只见空空儿面色渐转红润,张开了眼睛。原来他正在以深厚的内功,调匀气息,恢复疲劳。

  辛芷姑见他张开了眼睛,连忙说道:“你怎么啦,可是受伤了?”

  空空儿一跃而起,说道:“笑话,笑话!这臭贼怎么伤得了我?哼,哼,这臭贼胆敢乘人之危,我非找他算账不可!”

  辛芷姑劝道:“要找他算账,也不忙在一时,你就歇两天吧。”

  空空儿双眼一翻,说道:“什么话,你以为我现在就打不过他了?何须用得着歇两天?”

  辛芷姑板起脸孔说道:“我不许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听不听话?”

  空空儿道:“唔,你也说得对,找这臭贼算账,不必忙在一时,我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呢,怎能忘了?”

  辛芷姑道:“对啦,还是先回去拜访周同,请他帮忙打听铁铮的消息吧。”

  不料空空儿却摇一摇头,说道:“这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跟着便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仇人可以慢一步算账,好朋友可不能失之交臂。对啦,我应该马上去追华宗岱去!”

  辛芷菇面色一沉,说道:“你还要胡闹?”空空儿道:“你放心,我不是去找他打架,我是去与他切磋武功,我还要向他道歉呢!”他好像生怕辛芷姑要把他拖住,说了便跑,空空儿的轻功天下第一,虽然在激战之后,跑起来还是疾如奔马,有谁追得上他?

  辛芷姑甚是尴尬,她的丈夫要去会她旧日几乎将是情人的朋友,她既阻拦不住,也就不便再跟踪前往了。好在空空儿说过不再与华宗岱比武,辛芷姑倒可以放下一重心事。

  辛芷姑也摇了摇头,说道:“他的脾气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子了。好啦,不必理他,咱们谈咱们的。南贤侄,你怎么来的,令堂可好?”辛芷姑和南家兄弟的母亲夏凌霜是在江湖上齐名的女侠,尤其在她嫁了空空儿之后,两家的交情更是特别要好,所以她见了南夏雷与南春雷这两兄弟,就不免要和他们叙叙家常了。

  褚葆龄道:“这里没有我的事了,我可要走啦。”她对龙成芳的气还未过,又因爷爷之死而大是伤心,因此就不愿多留,只想到一个无人之处大哭一场。

  展伯承可就感到为难了,他听说铁铮已经来到扬州,当然很想和铁铮会面。但他又舍不得褚葆龄,这倒不仅仅是因为余情未断,而是觉得好像还有许多话要和褚葆龄说个清楚,否则不能安心。但要说的什么?怎么样措词来说?他心中又觉一片茫然。

  眼看褚葆龄就要走了,展伯承忙道:“龄姐,你可是还在恼我么?那晚的事情我是不得已的呀。你要不要知道事情的经过?你要不要知道爷爷和我说了些什么话?嗯,龄姐,你就多留一两天吧!铁铮兄妹和你也是小时候非常要好的朋友,多年不见,你不想见见他们再走去?”

  展伯承在这儿竭力挽留他的“龄姐”,龙成芳不知趣的也过来了。她虽然刁蛮,性情倒还爽直,走过来就笑嘻嘻地说道:“展兄弟,你的龄姐恼你是假,恼我是真。好啦,我昨晚得罪了你,这厢我向你赔礼啦。”她一半是为了佩服褚葆龄的武功,另一半则是以为褚葆龄与展伯承已可能言归于好,这样她不再是自己的“情敌”了,只要不是情敌。那就不妨做个朋友了。

  褚葆龄侧转身子,冷冷说道:“不敢当,我喜欢谁或是恼谁,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也用不着别人胡猜。”

  龙成芳碰了一个钉子,强笑说道:“算我多管闲事。好啦,我不打扰你们说话了。”辛芷姑叫道:“芳儿,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到处乱跑?你姐姐正要我管束你呢。”辛芷姑并未看到她与褚葆龄打架,不过见她们两人的神气不似和睦的样子,却是有点奇怪。

  龙成芳的姐姐龙成香是辛芷姑的大弟子,龙成芳的本领都是她姐姐传授的,因此也跟着姐姐尊辛芷姑为师。辛芷姑叫她,她正好有个借口走开,当下过去向辛芷姑请安,心中七上八落,生怕褚葆龄在辛芷姑跟前告她一状。

  褚葆龄却那有闲心告她的状,她看了看展伯承,不由得心乱如麻,茫然说道:“好吧,小承子,你有什么话要说,说吧。”展伯承刚才与她并肩同御强敌,她又想起了与展伯承青梅竹马的一段时光,对展伯承的恼恨也就不知不觉减了六七分了。一向是叫惯了“小承子”的,这时也就不知不觉地叫了出来。

  展伯承许久未曾听过这样亲切的称呼了,听在耳中,心中感到一股甜意。但随即想道:“龄姐为了刘芒和龙成芳打架,可见得爱刘芒之深。她说得对,她喜欢谁或是恼谁,都是她的事情。我也早就打定主意要成全他们两人的了,何必再扰乱她的心曲?”

  展伯承正自不知从何说起,褚葆龄已先说道:“过去的事都不必提了,我也不怪你。你只说说爷爷临死之时,对我有什么遗言?”

  展伯承好生为难,褚遂临死之时郑重地嘱付他,要他告诉褚葆龄,不许她和刘芒往来的,倘若她嫁了刘芒,他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但这些话展伯承又怎好据实告诉他的“龄姐”?

  展伯承终于还是黯然说道:“爷爷说他后悔干涉了你和刘芒的事情,以至你离家远走,临死也不能见你一面,以后就任由你自己作主吧。”说了之后,心中暗暗祷告:“爷爷,我不忍见龄姐伤心,请你老人家原谅我说了一次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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