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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寒着面孔,陆小樵道:“这只是阁下一厢情愿的想法,天山派的观点并非如此。”公孙劲竹笑吟吟地道:“愿闻其详。”陆小樵生硬地道:“当年取得此宝,乃本派祖师与席大盟主二人之事,与他人概无牵连,约定取宝出土之日,也只有本派与席家后人方有权平分,届时双方便有一方未到未取,则自然隶属已按时到达取宝的一方。”公孙劲竹阴侧侧地笑道:“这么说来,天山派却将此宝独吞啦?”陆小樵冷冷地道:“此谓取回,阁下等才叫‘侵占’。”顿了顿,他又道:“黄衫会自己明白,这等垂涎他人之物的举止是如何卑鄙,自始至终,此事除天山与席家之外,和其他任何人皆无关系!”搓搓手,公孙劲竹沉沉地道:“那么,陆兄之言是否可以代表贵派掌门,以及整个天山派?”陆小憔夷然不惧地道:“当然,此乃本派掌门所颁渝示。”说到这里,他又严峻地道:“黄衫会侵犯天山圣地,已属胆大妄为,欺人太甚,但一念尔等未曾过分撒野,再念尔等与天山并无旧怨,三念尔等并末表现不规之图,因此仅将尔等圈住,未展行动,如今阁下既已言明,我天山已不能再坐视。为今之计,阁下还是立即票明贵当家,火速率领所属离山转回方是上策,否则等到血染天山,‘命断魂落,仍是;无所得,那才令人可叹!”公孙劲竹沉着气,缓缓地道:“没有回转余地?或是,由我们当家的与贵派掌门人亲自一谈?”陆小憔断然道:“方才所言,乃是十日之前我天山派各掌权弟子一十二人于顶穹堂共同议决,由大掌门裁定执行的,无可通融。”他一拂黑须,又道:“至于阁下与我四兄之宿怨,那是个人之事,不在今日所谈范围,老夫便暂且不提,日后有缘,当能结算。”呵呵;笑,公孙劲竹侧身道:“老弟,你意下如何?”气定神闲的秋离微微一笑,道:“陆夫子已说得明白,看情形,没有什么戏唱了。”

  陆小栈看着秋离,惋惜地轻喟道:“少兄头角峥嵘,气度深沉,分明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后起之秀,估不到,估不到却会与黄衫会沆瀣一气。”秋离双手一摊,懒洋洋地笑道:“误入歧途,悔之已晚,奈何?”说到这里,他退了几步,拉着公孙劲竹,低促地道:“公孙堂主,在下看,此中情形,似应立禀当家?”公孙劲竹点点头,道:“由老朽回禀便了,但老弟你?”凑上嘴去,’秋离悄然道:“我得设法套住这老小于,免他张扬,约莫柱香之后即返,阁下尚请瓢把子立即防范以免失措……”神秘地一笑,他又道:“或者,在下还能多探听点什么回来也未可定。”呵呵笑着,公孙劲竹道:“那么,老朽留子明在此供老弟调遣。”秋离口中答谢,心里却冷笑着。于是,公孙劲竹向陆小樵拱手,露齿一笑中飘然推宙而去。

  缓缓回过身来,秋离正想说什么,却蓦然发觉陆小樵目光炯炯,神色沉厉,双掌交错胸前,而且,一柄以钢练绞合人发制成的玉柄大号拂尘早已斜插腰际,那神态,已一扫方才的询询儒雅之状,变得猛辣无比!冷冷一笑,秋离道:“夫子,这是何苦?”陆小憔冷冷一哼,硬生生地道:“少兄,凭你想灭我之口,未免也小瞧我陆小樵了!”摇摇头,秋离道:“夫子误解了,在下岂敢有此恶念?呢,在下想为夫子引见一位故人,不知夫子愿不愿意?”依然戒备着,陆小憔冷然道:“是谁?”笑了笑,秋离道:“此人说起来尚是夫子的晚辈,而且,昔日也最得夫子宠爱。”怔了一下,陆小樵道:“说出名姓!”秋离双手连击三下,稍耽一会,窗口又被推开,戴着面罩的周云已悄然掠入。

  一见陆小憔,周云似是十分激动,他全身轻轻颤抖,双手不住纠绞,连声音也是那么沙哑了:“七……师……叔……”陆小憔退了半步,冷厉地道:“你是谁?”周云声音里含着哽咽,他室着嗓子,黯然而凄沧地叫“七师叔………你连‘小棒槌’也不认……得了?”“小棒槌?”陆小樵惊喜过望地低呼着,一个箭步抢了下来,双手分于周云两肩,兴奋得几乎不敢置信地叫:“小棒槌?你是小棒槌?”周云悲切地点点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陆小樵摇晃着他,感慨不已地道:“是你,云儿,是你,但你的声音苍者了,沙哑了,这些年飘泊在外,可受了许多折磨?师叔好思念你……云儿,你仍是原来的老样子,那神态,举止,无不和以前相似……你仍是小棒槌,象永远都长不大……”“七师叔……”周云悲哀地低呼着,泪水,已浸透了他的面罩……

  眼眶里也漾着莹莹泪光,陆小憔在伤感中带着微微的惊愕道:“为什么戴着面罩?云儿,把它拿下来,让七师叔好好看看你……”陆小樵的话尚未说完,周云仿佛突然被烙铁烫着似地踉跄着往外退出两步,他恐惧地叫:“不,七师叔不!”伸着的两只手僵停在半空,陆小樵有些怔怔,有些迷忙,他摇摇头,怅阊地道:“怎么了?云儿……”再也忍耐不住了,周云双手掩面,强制着声息痛哭起来,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刻骨的凌辱,锥心的创痛,于此刻,在亲人的抚慰之下,在长辈的关怀里,平素所筑成的情感防线已整个崩溃,现在,周云需要大大地哭一场,以涤除他多日来心中积郁的委屈与块垒……。

  有些失措地连连搓手,陆小樵微见慌乱地道:“云儿,不哭,你我师侄相见,正应欢欣才是,怎地又如此伤感?云儿,听七叔的话,有什么委屈七叔自会为你作主……”冷冷一笑,旁边的秋离道:“这句话,在周云当年被逐出门墙之时,夫子你为何不说?”宛似触电般全身猛然地机伶了一下,陆小憔转过身来,震惊地望着秋离,疑惑而怔怔地道:“你,少兄,你到底是谁?”、不待秋离回答,他又突然转身,低促地道:“云儿,让师叔看你的手肘……”周云半垂着头,左手缓缓将右臂衣袖拉起,呢,在右肘的弯节处,有一块铜钱大小的圆形疤痕!陆小樵过去拥着周云,语声沙哑:“云儿,并非七师叔不相信是你,但……但把师叔弄糊涂了……你与这位少兄似是好友,这位少兄又与黄衫会同流合污,黄衫会正想对付我们,而这位少兄又宛如知道派中许多事,这些事,黄衫会却象是不甚了解……”抑止住悲伤与激动,周云暗哑地道:“七……师叔,这位是师侄平生……所遇到的……最识仁义,最重情感……的挚友。”

  秋离双手一摆,舔了舔嘴唇道:“过誉了。过誉了……”陆小憔回首向秋离投来深刻的一瞥,这一瞥中,已包含了太多的了解、领悟、以及感怀!秋离正抬头望天。

  回过头来。他又焦切而忐忑地道:“师叔相信,师叔知道………云儿,告诉师叔,为什么蒙着脸?为什么?”摇摇头,周云凄凉地叹息着没有作声,陆小樵正想再加逼问,秋离已淡谈地道:“夫子,便由在下代言了吧。”

  陆小憔忙道:“少兄,这是?……”秋离平静地道:“周兄被毁了容貌,变得有如厉鬼。”“噔”“噔”“噔”退了三步,陆小憔骇然道:“此言当真?”用力点头,秋离道:“人尚未死,尸还未灭,人证物证俱在,胡说八道,成么?”长长吸了口气,陆小樵颤抖着道:“云儿,把面罩脱下来,给师叔看!”周云震了震,慌忙道:“不……”秋离冷酷地道:“周兄,脱下来,给他看看天山所造的恶果,给他们看看他们所间接赐与你的恩典!”陆小憔慢慢走了上去,猛然抬手揭下了周云头上的面罩,当他的目光甫始接触到周云那张花纹斑斓,狰狞丑恶的青黑色面孔,宛如骤道雷击,狂吼一声跌了出来,全身急抖,涕泪滂沱!

  而周云;周云呻吟似地哭泣着,他双手掩面,四肢在不住地痉挛,心象一片片全被撕裂了。

  秋离走了过来,默默拿过面罩,默默地再为周云戴好,陆小憔无声地痛哭着,须眉尽湿,神色凄黯,似是陡然间衰老了十年!

  良久……

  陆小樵流着泪,微带哆嗦地道:“云儿,师叔对不起你……”摇着头,周云凄惶地道:““不,七师叔,那不能怪你老人家……”喃喃地,仿佛呓语般,陆小憔伦然道:“对了……这是天山赐给你的……若不逐你下山,便不会使你受害至此……天,这是谁作的孽啊……”半晌,他颓然垂下双手,衰疲地道:“云儿,当年天山逐你出去,师叔竭力反对,为你奔走脱解,但俱未成功,师叔想你至多受点折磨便会归山拜求重依门墙,多年来,却未见你踏上雪池道,今又喜逢,未料你已遭到此等惨祸,告诉你师叔,这是谁干的?”周云喀然无语,却仍是哆嗦不息,最伤心,便在不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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