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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乌蓬车“轰卤一下停了下来,车篷在不停地摇晃,尘土弥漫中,宗贵挥手扇开眼前的灰沙,怔怔地望着秋离发呆。

  秋离低沉地道:“老宗,你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痊愈,等一会就呆在车上保护亲家嫂子,不要随便离开。”脸上的汗水沾着灰污,宗贵吃惊地道:“秋少爷,又有对头来了?”秋离翻身下车,冷然地道:“但愿不是。”后面,周云策马赶来,人已飘至,他双目炯然环扫,语声里有一股难掩的愤怒:秋兄,又有事了?”秋离目注斜坡之上,沉沉地道:“方才我听见马匹喷鼻刨蹿之声,而且还是多乘,位置便在斜坡之后,没有奔驰蹄音、显然马儿皆是静止,在这大热天,聚众多马匹于此荒野何为?”周云掀开长衫,将腰际的寿龟剑摘下背于背后,冷森处道:“秋兄,江湖风云,有时却必须以鲜血沾染。”秋离哈哈笑道:“好极。你已懂得这个道理了。”篷车前座上,宗贵蓦地惊叫起来:“秋少爷,你看坡上……”秋离与周云迅速转头瞧去,天爷,那片干裂的斜坡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八匹赤红色的大马,八匹马一字排开,马上骑士一式灰衣、灰裤、灰头巾,甚至连面孔也映得有些灰了,八个人深沉不动地冷然凝视下面,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一丁点生气,就象是突然自幽其中飘来的八个鬼魅。

  周云隐于面罩后的眼睛露出闪闪的寒光,他阴沉地道:“秋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人?”秋离哧哧一笑,有气无力地道:“赤骑八龙,是么?”响起一声轻喟,周云道:“不错,他们八个人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看了秋离一眼,周云又道:“而秋兄你,更是动手便要分生死,你们这一遇上,恐怕又是天愁地惨,血肉横飞了。”秋离眉梢一扬道:“别把我说得如此毒辣,有些时候我的心肠还是蛮慈善不过的,也得看人家是否能饶我才能行那善举呀。”汗珠连成一线,自周云的面罩后淌下,他平静地道:“秋兄,我周云反正是与你同进退了。”秋离搓搓手道:“谢谢,不过姓秋的与敌交手,自来便是有进无退的,赤骑八龙最好不要冲着我们来,否则,大家都不好看。”目光注视斜坡,周云忧郁地叹息一声:“但他们却冲着我来了。”’那八匹毛色猩红的异马,缓缓沿着斜坡下来,马儿的步想安定而沉稳,“咔咔咔”似一声一声踩在人的心上。’秋离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道:“天下就有这么些浑帐,你不去找他,他偏来寻你、就象是不知道人吃饭专门为了活命一样,丢厂个脑袋不是便不能吃饭了么?不能吃饭又该多么令人伤心—……。”这近似戏谚的几句话。听在周云耳中,却有一股子特别的感触,他明白秋离的意思,生存于世,整日庸庸碌碌,奔波劳累固然为了某一种对人生的贡献,但是,又何尝不是为了生命的延续?为了生命在旅途上增加光彩?若是轻易平淡地便丢弃了性命,那么。生之意义也就太过灰涩与渺小的了八匹红马在十五丈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这段距离,晤,正是适于放马猛冲的恰当位置。

  秋离大步走到篷车之前站定,他全身黑衣已被汗水湿透了,仰首望望强烈的阳光,他象是在对着天空说:“列位老乡亲,大路条条.各走各道。我姓秋的也没有偷了各位的老婆,各位摆出这等架势。却是存的什么邪门儿?”八匹红马上最右面那个阴沉冷鸷、浓眉大眼的人物毫无表情地注视着秋离,语声凛烈地道:“鬼手秋离?久违了。”秋离唇角撇了撇,懒散地道:“彼此彼此,赤骑八龙的威风也够人瞧的。”浓眉大汉寒酷地道:“相信你我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更相信你我都明白在此地见面所含的意义,秋离,赤骑八龙不愿与你为敌,想你也不见得愿与赤龙八骑为敌,道上的风险大家全看多了,能好来好去才是善策。”秋离笑笑,道:“说了这一大堆,贾生,你的意思如何?’这浓眉大眼的中年大汉,正是赫赫有名的“赤骑八龙”老大贾生,他闻言之下双目微敛,阴沉沉地道:“很简单,留下人来、你与那位朋友上道,日后大家仍是朋友、见了面也好打个招呼。”秋离淡淡地道:“贾生,你知不知道你们以这种姿态出现已等于与秋离为敌了?”顿了顿,他又道:“而你们要我弃下篷车自行退走,贾生。这更象问我可不可以刨我的祖坟,贾生,你回答我,可不可以呢?”贾生浓眉怒掀,他语声更形冷厉:“这样说来,秋离,你是不答允了?”秋离微微上挑的眼角突然有如利刃一样竖起,傲气毕露地道:“你已代我说出来了。’’空气中是一片可怕的沉默,有一层血腥的翳闷猛然压到人们的心上,半晌,贾生缓慢地道:“秋离,赤骑八龙要领教鬼手的绝艺了!”秋离哼了哼,道:“我们早就应该一试!”一条灰影就接在这句话的语尾里,鹰隼似地淬掠而来,四片掌影焕然有如利刃般分成四个不同的方向飞斩秋离上盘四处!

  原地闪电般左右晃动,在晃动之间,秋离双掌翻绞,流星似的掌势已合成一串交织溜泻撞出。另两条灰影惊如飞鸿一闪而来,人身未到,一道半弯的白光“嗅”地斜削,另一条“长蛇环”也游龙似的当头罩到!

  在半弯的白光刃芒与长蛇环的绞扣里,秋离仍然半步未动,瘦削的身躯钉在原地,完全不依一般转动惯性的急速俯扭俯仰侧,在闪动下,两掌劈斩挑砍,劲风有如铁锥毒刃,快捷得无可言喻地四旋飞舞,活象一个十臂神君挥掌抗天I于是——.三条灰影眨眼间被逼后退,另两条灰影却有如水银泻地,寻隙而入。一声狂笑,赤骑八龙剩下未动手的三个,除了贾生仍然稳坐鞍上之外,其余两人已倏然拔升入空,直扑篷车而去:秋离的眼光何等尖锐,睹状之下,他正待奋力截拦,站在后面的周云已适时迎上。

  寿龟剑的冷电精芒宛如极细的蛇电,一闪之下十六道光柱成轮射状布成一面剑网,恰好将那两个灰衣人阻在网外。

  两个灰衣人一高一矮,却是相同的面孔,络腮满面,他们微噫一声。向两侧跃出,高的那个一抖手,一把黑芒散向对方i剑刃划破空气,带起“丝”的呼啸,寒电顿时扩展成一个巨大的光弧,一片细微的“叮叮”声响密密传来,那大把的“乌木透骨针”已然碎为粉糜!矮个子双目怒张,粗暴地叫道:“寿龟剑!”高个子在空中一个翻滚,两枚连着赤铜绞练的拳大“南王锤”已有若流星坠泻,夹着惊人的力道变幻不定地急砸猛击而到。周云目光清澈,手中的剑又狠狠地纵横点截,刹那间已一连将敌人的“南王锤”磕出二十九次I矮个子贴地猝进,一把开着七个漏斗形孔洞的锋利“阎罗刀”,翻滚似浪涛千里,带着鬼哭般的尖啸,卷涌舞进,那份快,那份奇,简直就甭提了。

  寿龟剑的招式倏然转变,眩目的光芒不规则形地飞快刺射,剑连着剑,招接着招,贸然一见,仿佛是一座刃锋隼利的剑山。

  秋离以一双肉掌力敌对面五个强敌,那边周云的情形他看得仍然十分清晰,大笑一声,他叫道:“老友,你果然高明!”/马上的贾生深沉接道:“没有什么惊人之处,秋离,中原双剑的门下唬不住我们!”大斜身,抖手三十掌同时逼退了正面三敌,秋离轻蔑地道:“贾生,不要多久,你在马上就坐不住了。”贾生阴沉沉地冷笑道:“我们可以等着证实你的话。”长笑一声,秋离猛然迎向了飞来的长蛇环,使环的灰衣汉子是个瘦削的中年人,他料不到对方竟敢直迎上来,心里一犹豫,不由猛然带环转开!

  使着半弯的“弦月毡的灰衣人适时跟进,但是,时间上却差了一线之微,这一线之微,是别人所不能察觉的,但秋离却已等待很久,高手相较要的便是这一线之差!黑色的身影自一侧旋起,有若一双激射的怒矢,带着一声惊鬼泣神的颤抖号叫冲天而起:“银牛角——”这声凄厉的号叫,象一把钢刀猛地插入人们的心脏,今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翻腾了,而那双微微弯曲的,闪泛着银色晶莹光芒的银牛角,已宛如恶魔的狞笑,如此碎人魂魄地对着贾生,当面压下!

  银光一闪,贾生已知不妙,他双腿微夹马腹,座下的红马,一跃向侧,同一时间.他右手一探淬挥,禅杖形的三尺“超灵杖”已抖出一溜蓝汪汪的光彩,奋力硬戳下去!

  “当”的巨大震响成浪似地往外扩散,贾生但觉热血上涌,手臂发麻,他微一蹲身,错步移出,反手又是狂风暴雨般十几杖翻飞劈去!

  银牛角跳动硬拦急撞,出手之下宛似大海怒涛,掀起漫天风云滚滚罩合,连空气中也是弯曲的角影!甫一接合,双方便是一连串的快攻快打,而只一眨眼,又闪电似地分开,在这一瞬,贾生的面孔已见汗涔!

  秋离如影随进,傲然笑道:“贾生,早就看你坐不住了。”此际——

  五条灰影同时围来,弦月闸长蛇环、刺猬棍、蝎子钩,加上第一个动手的那人所展出的一双分水刺,排布得又密又急,骤雨般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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