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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红粉蛇蝎

  阳光已经偏西了,黄昏的风却仍是暖烘烘地带着一股闷热。这里,是仰宛县城的西郊,一庭四周种满了果树与农作物的四合院。

  中间一栋大瓦房,两侧是排着的土砖房子,这些用土砖砌成的屋舍全充作了仓房,大瓦房很宽敞,屋脊梁高耸得象一把弓,足上也改穿了一双青面缎子的粉底鞋,他正在悠闲地品着一杯香茗,静静听着马标在口沫横飞地说话:“五里外的陵堆子下,果然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的尸首,官家正急得人仰马翻四处缉拿凶手,他们也知道这又是江湖中的争斗纠葛,但表面上又不得不摆摆样子,出来大伙瞧瞧,我说兄弟,这回你做得可有点过火,好些年来,老毛病是一成也没改……”秋窝笑笑说道:“你也是一样,仍然罗咳得象个老太婆。”马标瞪瞪眼,道:“亏得你们只在城里打个尖就赶来了,要不是包管会引起衙门的鹰爪儿注意,惹上一身麻烦:“秋离呷了口茶,道:“大哥,这一阵子过得还好吧?我看你肥头大耳的,心一宽,体也就胖了,庄稼收成大约抵得上你早年的无本生意?”摸摸秃顶,马标哈哈笑道:“过得去就是了,虽然不象以前那样大把抓银,小把抓金来得容易。但心安理得,不受惊,不担险,夜里睡着了都平稳……”秋离沉思了一下,放低了嗓音道:“方才,我不是把周云与何大器前辈都为你引见过了么?你是否奇怪那位周兄老是用面罩子遮着脸?”马标世故地一笑道:“当然有点纳闷,但人家必有隐情,他不说,我怎好问?”秋离随即将周云蒙面的原因讲了一遍,末尾他淡淡地道:“在来到这里之后。我在他房里谈了很久,他简要地将事情经过告诉我了,果然是被人家害的!”皱皱稀稀的眉毛,马标道:“兄弟,我嗅得出来股又要自找麻烦的气息了,你哪?”秋离哧哧一笑,道:“大哥,你的见识较广,可曾听过一个叫做‘无边湖’的地方?”马标神色一震,肃穆地道:“无边湖?怎么着,他是被住在无边湖里的人损了面容?”秋离颌首道:“你知道?”带着一股浓厚的忧虑神情瞧着秋离,马标沉沉地道:“我看,兄弟,你还是不要揽着这档子闲事算了。……”秋离懒散地又喝了口茶,道:“你先说说那都是些什么样的牛鬼蛇神再说,至于我么,既已答允人家,就是天塌下来也得硬着脖子撑了上去,又怎能随便丢手不管?”马标叹了口气,目光凝注着落日的余辉,飘飘渺渺地道:“无边湖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晓得,但是,我却知道住在那里的一些人都是些与世隔绝的武林中人,他们与外界素无来往,也从不允许外面的人闯将进去,这些人大约是早年一批江湖上的黑道组织,一定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原因才隐迁到无边湖去,他们出来的时候都佩带着一种灰白色的人皮假面,武功也是别成一格,又诡异又歹毒,十三年前我曾遇到过一次,那次我正准备劫一票红货,但是,却被他们先下手干了,当然我不服气,三句话不说就交上了手,结果我吃大亏,他们亮出无边湖的招牌后扬长而去。虽然我以前没听过这个地方,自那一交后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日后偶而也由一些不大可靠的传言听过这三个字,却俱是些捕风捉影,虚虚渺渺的消息……”秋离静默了片刻,道:“那么,要找这个地方不知是否容易?”马标奇异地道:“那周云吃了他们损了脸,莫不成连人家的窑口也摸不清?”秋离摇摇头,道:“他们是在一处荒凉山谷里缀上他,九个人一起动手将他做倒,就在那里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原因么,是为了周云的一位师妹,这其中并不复杂,男女之间的争斗情爱而已。”马标揉揉蒜头的鼻子,道:“你能不能讲清楚点?”’秋离拂着衣袖,道:“周云与他一位师妹相爱有年,但天山派却有一条传统的规律,就是同门师兄妹不准通婚。男女发生感情是一件自然的事,却非规律所能约束,于是周云就被逼下天山,但是两人之间当然情素不断,反而越演越烈,正在这个当口,天山派掌门忽然自外面带回一个青年,这青年曾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帮助天山派的掌门人力搏‘朝天岭’的十一头人熊,并为他取得了人熊守护下的三株‘紫芝’,这样一来,天山掌门人自是感激中加上赏识,邀他回山小住,却使坏了,这小子却对周云的师妹动上了脑筋,百般追求,处处讨好,而天山掌门人又一力促成,尽量撮合。周云的这个师妹在强逼软求之下,终于答充了对方婚事……”、、马标深沉地道:“此人可是来自无边湖?”秋离点点头道:“正是。”‘’马标舔舔嘴唇道:“大约周云得到消息连夜上山,准备硬劫师妹逃走,半路上却吃无边湖朋友伏袭,弄成这个模样?……”眨眨眼,秋离道:“大哥,你是越来越精灵了,可也油得更厉害啦!”马标豁然大笑。道:“利嘴小子,凭功夫为兄不敢并提,动动脑筋么,嘿嘿,你可不见得能强过我!”说到这里,他又正色道:“兄弟,无边湖的那些角色不但行动诡密,举止狠毒,里面能人异士亦确是不少,而每个都是难惹难缠的魔星,传说这些人技业之高超,功夫之阴毒皆属骇人听闻,他们这‘群脱离常规的魑魅,是一批生活在黑暗面的凶魄!”秋离淡淡眺望着红透半边的晚霜,凄婿的余辉映着他沉静的面容,有一股脱俗超尘的飘逸气息,美极了,也俊极了于是。马标感叹了一声,他十分了解他这泣挚友的个性,当他决定一件事。他便去做、而不论这件事要经过多少艰难坎坷!伸手摘下一片紫藤花的叶梗咬在嘴中,马标深沉地道:“你决心干了?”秋离笑了笑,道:“大哥,你知道我的答复。”马标摇摇头,沉重地道:“你有一肚子仇,满腔的恨,兄弟。不知几时才能消除你心中这些块垒、人世之间,也有很多温暖及仁爱,兄弟。只待你去追寻,去发掘”秋离瞧着马标,意味探长地道:“这不象一个独脚巨枭的话,大哥太酸了。也太瘟了。”马标搓搓手,吐出口中的叶梗,道:“你不可忘记,这个独脚巨枭已经退出江湖,归隐农田。”秋离笑了笑,道:“是的,你做得对,急流勇退。方是明哲保身的第一要决!”双小眼睛仰视着灰蓝的天际,马标道:“兄弟,瓦罐终在井上破碍……”秋离站了起来,一笑道:“算了,我们先不谈这些,大哥、将你自酿的‘状元红’搬出一坛来,咱们哥俩儿个先喝饮一番再说,也好醉醺醺地过他个状元瘾。”马标一听到喝酒。毫放地大笑道:“好,就这么说,别忘了先请出你的两位尊友.他们一场午觉睡到如今也差不多了。”两人携手进入屋内,而此刻,暮霭四合,沉沉的灰蓝色氲氤浮沉在四周,在田野,在屋角,但又何尝不浮沉在秋离的内心呢?十天过去了。

  两乘铁骑在关洛道上。

  日头仍是那么火毒毒的,灰尘黄土漫天飞,秋离仍旧骑着他的”黄骡子”另一位,呢,是黑巾蒙面的夜枭周云,他胯下是一匹花斑马,马儿雄骏高大,昂首阔步,一看就知道也是一匹良驹。

  他们沿着这条道路向前走,官道两边栽植着一排排的大柏树,这到底是条主要的道路,还要阴凉好遮,虽然不能完全挡住强烈的日光。却也聊胜于无,象这样有树荫的道路,可真实在不多见呢。

  秋离将坐骑侧驰了一点,大声道:“将何老前辈留在马大哥的农庄里可真不容易,他年纪大却静不下来,老想出来逛逛……”周云抑郁地笑了一声,闷闷地道:“何老前辈却是个乐天达观之人。”秋离抹了一把汗。道:“你却太消沉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欠我的我还人,人差我的我索回,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犯不着自己跟自已过不去……”周云在马鞍上移动了一下臂部,低沉地道:“但是,秋兄。你往日所遭受的羞辱与磨难你也会遗忘么?也会毫不牵心挂肚么?”秋离怔了怔,随即大笑道:“一定又是何前辈那张嘴保不住秘密告诉你了,不错,我忘不掉,但我却不在事情解决之前先折磨自己。”他顿了顿,又道:“周兄,可知道你面孔上被涂抹的花纹是什么玩意弄上去的?”周云惨淡地摇头,道:“不知道,当初被他们用一种骨针刺染上去的时候只觉得火辣辣的疼痛,事后,我用尽了方法也不能洗掉一丁一点……”秋离沉吟了一声,道:“是刺上去的?”周云点点头没有作声,秋离稍一犹豫,道:“你的那位师妹,已经嫁人?”仿佛腊月天里全身被冷水暗淋下,周云猛地痉挛,他沙着嗓子道:“我赶往天山时,对方已正式下聘,现在大约已经行过礼了,还不知她晓不晓得我已经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秋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这等情感不够坚定的女人,嫁了也罢!”周云呻吟了一声,颤抖地道:“秋兄……”秋离叹息一声,有些歉意地道:“对不起,我无意刺伤你。只是.我为你不平!”唏嘘了一会,周云幽幽地道:“不经沧海,不知难为水秋离目光也暗了暗,缓缓地道:“说得好。多少年来,我一直不近女色,大约是我做对了,至少,我用不着背负情感的债……”周云没有接腔,马蹄声得得地响着,显得单调清脆,多少个白天黑夜,晨昏日落,无尽的苍灰岁月,漫漫时光,便在这一声声的蹄音里打发走了,任凭江湖上的男子汉添上星星华发,却不能在那些遥远的回忆里找回几许温馨,几许甜蜜……“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会,周云低哑地道:“秋兄,咱们是直上天山?”秋离古怪地一笑,道:“绕过华山,然后再去。”周云瞧着秋离:“要到华山雪耻?”秋离舐舐嘴唇,笑笑:“正是。”面罩后的眼睛透出一股忧郁,周云沉沉地道:“再象仰宛城外丘陵子下那佯?”秋离神色微微一僵,冷涩地道:“那要看他们如何了,我要找出当年那个与我较斗又狠揍我一顿的小子,算起来,今他也该二十多岁了。”带着狠巴巴的眼色,秋离又道:“二十多岁,恩,算得上是个成年的男人了。”周云咽了口唾液慢慢地道:“秋兄,不要太过残忍。”秋离眼皮子半阖,有气无力地道:“你在华山派山门外等我,我自己去办这件事,一个时辰内出来与你相会,当然,我会记着你的忠告。”两匹马儿并排驰着,不疾不缓,路侧的大柏树一抹株往后倒退,而路,却还有望不见的那么一大段。

  一阵急剧的蹄音,忽然响起在他们的后面。这蹄声起得急,漫天的尘土飞扬着。那匹马儿还没列灰砂已先扑了过来秋离双眉微皱,策马驰向道路的最里侧,周云也跟在他的后面,他们刚刚避开。一匹枣红色的雄骏健马已旋风似地卷了过去,马上的骑士是个飘着白色披风。扎着白色头巾的人,那入连头也不转一下,骑在马上泼刺刺地奔出去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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