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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银角震天

  这是三天后的午时。

  阳光炙热地照着大地,几天前那阵落瀑似的豪雨如今已寻不着一丝痕迹,只有地面上隐隐飘腾的薄薄雾气在浮漾,但这缕缕片片的可怜水雾,也那么快地在开始离地面就被融化散荆这里,他呵呵笑道:“有什么说的?你老弟都不在乎,老夫我就更不在话下了,这也全是为了老夫的安全啊!”秋离目梢子向两边辽阔的田野里匆匆掠了一遍,道:“咱们在仰宛县城里住了下来,在城郊东南有家农庄,那儿有几间房子颇为清静,屋主人是在下仅有的几个好友之一……”汗水早已湿透了秋离的衣裳,一股强烈的汗酸味自他身上散发出来,何大器迫不及待地呼吸了几口,忙道:“好极了,到达那里,老弟你也正可洗个痛快澡……”豁然大笑一声,秋离一拍马头,上身微弓,于是,马儿奔驰得更快了,汗水流淌分溅,满天的阳光映着两人满腔的赤忱,铁蹄激起他们豪壮不屈的狂迈之气,不是么?一个有着贯日如虹之胆,万难不惧,一个是抱着重整声咸基业的雄心,虽在残败之下犹诙谐坦磊,江湖上的日子确实是充满了阴霾与血腥,但要看得开,看得远,说不定前面就会是光辉和祥的宽荡之途呢。

  遥遥地,路的尽头已可看见一片耸起的城廓之后,有着连绵错落的房舍,这个城镇却还不小,捉摸着该有一家象样的客栈能以歇足。

  秋离长吁了口气,道:“前辈,看见抑宛县城了?咱们顺着这条大路下去,经过一片小丘陵,再转个小弯过道桥就到了……”何大器大声道:“越快越好,头上顶着阳光,嘴里吃着风砂,鼻子里闻到老弟身上的异味,这般享受,可才真叫‘无福消受’哩……。。”说着话,一骑二人迅速下了一个大斜坡,前面,喂,果然有;片零散散的小土丘摆布着,小土丘大小不一,都是坚实的,黄红色泥土堆积成的,丘顶有尖斜平,远远看去!活象一座奇形怪状的坟墓。’道路,就是这么偏在这片土丘中间穿了过,何大器吞了口唾沫,侧首朝前面瞧去,低着嗓子道:“老弟,这片丘陵子看上去有点不大对味道,象……象是一片乱葬岗嘛,晚上经过这里,只怕要提着胆子走……”秋离点点头,道:“可不是,记得在下第一次来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过,当时不但觉得扎眼,连心里都有些凉嗖嗖的,宛如在那些丘陵子后面藏着些……咦嘿!”他话未说完,叱喝着提缰纠正了马儿奔跑的方向,快速奔入了夹在丘陵中的道路上去,两边的土陵子重重叠叠的,时而可见参差不齐的陵尖儿突了出来。秋离又抹了一把汗,接上他方才没有说完的话:“这黄骡子怎么乱跑一通?莫不是太累了?喔,前辈,在下那时老觉得土陵子后面象藏有鬼眼在向人窥视……”何大器舔舔嘴巴,道:“说得有理,这地方带着点邪!”秋离没有回答,却仿佛睡着了一样垂下上身,马儿也随即缓了下来,何大器心头一惊,低促地道:“有什么不对?老弟,你听见了什么?”秋离的上半截身子差不多已快接近了地面,他用双脚扣在销环里的力量支持自己全身的体重,一面轻轻朝何大器摆摆手!马儿缓缓地走着,蹄声清脆而有节奏地一下一下传了出去,秋离倾听了一会,悄然坐好身子,何大器用手紧抓着后鞍的皮扣,急促地道:“如何?”秋离眨眨眼,道:“这地方果然有点邪,那些土陵子后面也果然藏着些鬼眼在向咱们窥探,方才,在下已隐隐听到有马匹的鼻喷声与不少人故意压制住的呼吸声,现在,咱们可能已经陷入了重围之内了!”何大器又吞了口唾沫,紧张地道:“是冲着我们来的?”秋离笑笑,道:“要不,是因为什么呢?他们总不会有兴趣赶顶着晒得头皮发蔫的大太阳在这儿欣赏风景吧?”何大器神色里有着极度的愤怒,他恨恨地道:“好,想不到太师叔他们竟会如此赶尽杀绝!”秋离静静将坐骑往路侧驰去,低沉地道:“这却不一定能照他们的心愿,前辈,自来赶尽杀绝的事儿都是我姓秋的一个人包揽的!”何大器一怔之下,忽然呵呵笑了,当他的笑声刚刚扬起,后面,已突然传采一片急速而紧密的马蹄声!这片马蹄声来得奇怪而出人意料,它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又似是自虚无里忽而涌现,宛如干百个鼓手在一次手势下募然擂起了鼓一样!

  何大器的笑声沉了下去,他急忙回头注视,吃惊地道:“老弟,土陵子后面半截腰杀出一批马队,大约有百多骑!”秋离眼皮也不撩一下,淡淡地道:“他们即将人仰马翻了!”何大器又道:“吾等是否边战边跑?他们人多……”哧哧一笑,秋离道:“打这种仗,前辈,在下是行家!”他刚说到这里,丘陵四面,忽然响起了一片呜鸣的号角声,号角声似在咽泣地起伏飘荡着,自陵堆之后,已有一批批穿着黑色劲装的大汉闪了出来,他们个个刀出鞘,弓上弦,居高临下地监视着道路上的一骑二人。大略一估,这些伏击者约摸有三百多人,个个都是虎背熊腰,好大的个头。

  后面的马队,此刻已一字横开,重叠三排拦住了退路,马上骑士也是一式黑色紧身衣,连珠强弩平拦马头指向这边,动作熟练而利落,一看就知道是饱经阵仗过的。

  秋离勒住了马,冷冷朝起伏的丘陵及后面的敌人扫视了一遍,淡漠地道:“做生意做到我姓秋的头上来了?各位可是命里注定煞星高照,怨不得命薄,现在,谁是领头的给我滚出来放句狗屁!”一个顶端平坦的陵堆子豁地起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大笑,笑声中,一个身材魁梧,红光满面的中年大汉朝前跨了两步,他生有一张宽大的嘴巴,络腮胡子刮得很干净,却留下青葱葱的一片胡茬子,这人瞪着秋离,宏声道:“下面可是名震江湖的鬼手秋离大哥?”秋离心里骂了一声,高声道:“正是在下这半吊子,高高在上的这位仁兄莫不成是皇帝老儿的小舅子?”土丘上的大汉闻言之下,窘迫地怔了怔,他身旁一个六旬青面老人极为不悦地哼了一哼,大汉连忙朝老人低声说了句什么,笑着道:“秋大哥,不才等乃是百隆派的小角色,本来不敢骚扰秋大哥大驾,但是么,呵呵,秋大哥知道,这趟秋大哥半途截去了官家重犯,上面压了下来,陪同押解之人乃本派弟子,若不擒回那犯人,本派也实在交待不过去,所以只有在此处候驾相请,还烦秋大哥高抬贵手,交回犯人容不才等带回,黑草原上的事本派也一笔勾销,不再追究何大器一口老牙咬得咯崩作响,他切齿地道:“这大个子老夫识得,他是百隆派‘铁马堂’的堂主,他身边的老鬼乃百隆派红旗掌法‘青面阎王’罗小成……”秋离恩了一声,笑了笑,提高嗓子道:“朋友,可能你不懂,但在下也要告诉你几句话,在江湖上闯,是刀舔血的玩意,是杀人越货的生涯,有什么能保使你我不致命丧黄泉?不绝子绝孙?那就是‘仁义’二字,假如连仁义都不顾了,隔着挨刀枪的节骨眼也就不远了,贵派多年来为官府做爪牙,利之所在,江湖规矩一概不论,善善恶恶有钱就逮,武林中的忠孝节义全被你们一股脑地抛到九霄云外,说你们为虎作伥犹是说轻了,丧心病狂扣在各位头上才略略扣对了那么三分,在下不杀得你们尸横遍地已是体念我佛有好生之德,如今你们竟还仗着人多势众想来栽在下的冤枉?错了错了,各位错得全离了谱了……”他的语声铿锵有如金石坠地,又有力,又沉雄,直骂得四边周遭上下数百人面红耳赤七窍生烟,却是个个在那里啼笑不得!红面大汉这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老羞成怒地吼道:“秋离,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凭你一人之力岂能独撑倾厦?你如今已陷入本派与太苍派重重包围之中,不要给你面子你还卖乖,如若你不依照方才本派所言行事,只伯今天你便离不得这乱丘陵!”秋离豁然大笑,道:“好朋友,你可明白你这是在对准说话么?姓秋的双手之下,不知溅了几许狂夫之血,杀了多少丑类之命,朋友,假若你不相信,你就可以试试,不过,姓秋的先忠告你,这一生中,你却只有试这一次的机会!”站在山丘上的红脸大汉气得面色泛了紫,他怒极吼道:“秋离,本堂主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呸”了一声,秋离轻蔑地道:“你早知道我的回答,这是不可能的事!”红脸大汉猛一咬牙,尚未说话,他身边的青面老人已暴喝一声道:“好个跋扈之徒,老夫就冲着你这狂傲之态也就不能如此善罢!”秋离哧哧一笑,冷厉地道:“那么,老不死,你就先下来送终,光只站在上面干叫算不得英雄,算不得是百隆派的红旗!”青面老人双目怒睁,大吼一声就待往丘陵下扑来,他身边的红脸大汉急急将他一拖,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青面老人满怀愤怒,双目死盯着秋离不放,这时,红脸大汉已自身后抽出一面血红的三角旗,大声说道:“姓秋的,咱们就试试看吧!”语声未已,秋离已候跃而起,在他跃起的一霎,手中的缰绳猛地往路边一带,那匹被称作“黄骠子”的马高嘶一声,体解人意地怒奔向路边一条呈不规则弯曲状的浅沟而去!

  何大器紧握着皮鞍的扣环,奋声叫道:“老弟,小心了!”秋离眼看着何大器连人带马闯进了浅沟,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丘陵顶上红脸大汉的三角小旗已连挥三次,于是,一阵阵强劲的弓弦声串成了一片,无数尖利的箭矢泛着蓝汪汪的光点,似一群群的飞蝗锐啸着蜂拥射来!

  在空中已经力竭下坠的身子,又在秋离双臂猛振之下电射而起,干百只怒矢闪着寒光自他脚底掠过,他人在半空一斜,已那么不可思义地飞掠而到,看着尚隔有寻丈,一个离得最近的丘陵上的三名大汉已狂号着分成三个方向摔出,三股血箭也如此鲜艳地喷射出老远。

  秋离足尖一点陵顶,’又朝另一个土陵子射去,那里站着的五名劲装大汉齐齐吼喝一声,分开两边,五柄锋利的马刀搂头便砍,秋离看都不看一眼,在那五柄马刀刚刚举起的时候,他一式“鬼在哭”倏而猛斜斩去,两颗人头已直弹而起,双腿微弯突闪,另外三位仁兄也一路惨叫着滚下了陵堆,而秋离却藉着这弹腿之力暴扑向另一个丘陵!

  纵横的流矢那么紧密地跟着他,“噗噗”、“嗤嗤”地在他身躯前后左右闪飞着,但气煞人的却是老差那么一点而射不中———假如射得中,也就难称为鬼手了。

  另一个丘陵上的七名劲装大汉一抡弓没有射中敌人,先已心慌意乱,还没来得及躲闪,一只手掌已有如魔鬼的诅咒,那么虚无莫测而又如影随形地飞来,七个人几乎不分先后地仰翻滚下,满空的鲜血乱喷怒洒,在这些殷红的液体尚未在人们的瞳孔中凝形.秋离已有如一头鹰鹫般直扑上那红面大汉站立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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