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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江萍又是感激,又是兴奋的道:“有燕大哥帮忙,施大哥的血仇就一定可以报还了,燕大哥,你真好!”

  伸手摘下一小段藤梗在指上曲扭着,燕铁衣安闲的道:“你还有一个弟弟,怎的不大听你提及?”

  江萍的神色怔窒了一下,随即转为晦暗了,她摇摇头道:“燕大哥,在你面前,我无庸隐讳什么,我弟弟——实在令我羞于启齿,他和大哥与我,是同父同母同胎生,嫡亲的骨肉,但是,在他体内流循的血液,却和他的兄姐截然迥异,他……他真叫人痛心!”

  燕铁衣平淡的道:“可能是年纪还小,少不更事,再加上先天环境的优裕,方才养成某些不良的习惯或心性,再长大点,约莫就会改过来了。”

  江萍苦涩的笑道:“事情并不像你说的这么轻松,燕大哥,我今年二十二,弟弟只小我一岁,也二十一了,二十一岁,已经算是个大男人,思想观念中该成熟,不能再说是‘少不更事’,但他的所作所为,却实在令我们难以忍受,横行乡里,欺凌善良,平时交结一干孤群狗党,吃喝嫖赌,招摇过市,把我们的家祖上的名誉全糟蹋净了……”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清官都难断,燕铁衣自然更觉不便过问,他轻揉鼻梁,温和的道:“令弟是叫江——?”

  江萍幽幽的道:“江奇,人家背后都叫他‘青河蛟’!”

  燕铁衣笑道:“蛟腾化龙,当非池中之物,少时荒唐,及长便大有作为!”

  哼了哼,江萍道:“人家可不是似燕大哥你这样的说法,蛟伏于河,掀涛起浪,泛滥村镇,流害百姓,淹良田而墨祖卢,纯属一大害!”

  燕铁衣道:“大概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深深太息,江萍道:“我已经多少替他掩饰些了,弟弟的行为,实在恶劣,有些事,我都说不出……”

  燕铁衣道:“令兄也管不住他?”

  江萍悒郁的道:“起初他对大哥还略有忌惮,久而久之,他竟敢顶撞大哥,最近越发气焰嚣张,和大哥争吵了好多次,就差没有大打出手……因为爹娘去世得早,弟弟又最年幼,大哥也不忍过分责难于他,能让总是让着,能容总是容着,弟弟却不知好歹,以为家人也怕他,更是变本加厉,肆无顾虑,长此下去,早晚会出事情……”

  燕铁衣心想——大概也就是个富家出身的纨衿子弟之流罢了,生活糜烂点,荒唐点,行为免不了张狂跋龟些,倒还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江萍是女儿家,道德观念与思想范畴自然保守些,感觉上就认为她弟弟已是才忤逆,难以救药了,燕铁衣带着安慰的口吻道:“二姑娘,请宽怀,平时不妨多开导他,劝解他,甚至替他娶一房妻室试试看,男人一般都是如此,年轻时行事狂放,待到年长成家,就会收心多了。”

  无声的叹了口气,江萍沉重的道:“说是这样说,燕大哥,我们也不是没试过,苦口婆心,一再劝导,总是无济于事,我看,弟弟一定会闯出大祸来,我们能原谅他,别人只怕没有这么宽宏大量。”

  说到这里,燕铁衣觉得已无法再参与什么意见了,他轻咳一声,道:“夜深了,二姑娘,我们回去吧?”

  江萍的情绪也宛似低落了许多,她点点头,站起身来:“燕大哥怕也乏了;住处我已着人替燕大哥收拾出来,是傍邻大哥‘竹雨楼’边的‘小西轩’。”

  燕铁衣道:“多谢姑娘费心,我想今天晚上一定会睡得非常畅酣。”

  江萍勾勾唇角,道:“我送你去。”

  二人走出花棚,正待随着原来的小径往回走,在林荫深幽的那一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异响。

  江萍宛似没有听到,她行出几步,却发觉燕铁衣未曾跟来,她不禁诧异的回头探视,迷惑的问:“燕大哥,你怎么啦?”

  以指比唇,燕铁衣低“嘘”了一声,目光炯然的注视着那一簇深幽阴暗的林木;江萍狐疑的惦着脚步凑近,低细的道:“有什么不对吗?”

  于是,又是一声较为清晰的声音响起——那是一种极难辨别的声音,宛似衣衫的悉索,又如步履的轻响,也像是某一种推扯的声息!

  这一次,江萍也听到了,她怔怔的问:“燕大哥,这是什么声音?”

  燕铁衣道:“我们靠近去看。”

  两个人轻悄的掩向声息传来的地方,而越是靠近,那声音便越加清楚,终于,他们听明白了——那是一种各项动作混合的音响,是扯裂衣衫的声音,是挣扎的声音,更是掩压着的哀告与啜泣的声音。

  江萍到底是女孩子,一时尚未体会过来有些声响中所蕴括的内涵,她微皱着一双柳眉儿,迷惘的道:“好象有人在哭泣,或是推拒着什么……”

  当然,燕铁衣明白在这样的情景下这些声响乃是代表着什么意义,他的神色已经阴沉下来,猛然长身,人已一阵狂风也似卷向那丛幽暗的花木之后。

  这丛浓密的花木后面,是一块修剪得十分平整的草地,四周还堆砌着几座小巧雅致的假山岩石,因此,草坪中间便相当隐蔽,更适合进行某些见不得人的事。

  燕铁衣的突兀出现,带着身形动作时的那股子劲风,草坪上原来压挤成一堆的那两团黑影在受惊之下,惶怵的立时分开——不,确实点,是上面那个人猛的跳了起来。

  黑暗中,燕铁衣仍能看清楚跳乱起来的那个人——瘦削的身材,容貌俊秀,只是脸色微微透青,而且眸子的光华闪烁不定,带着几分狡猾的意味,那人的年纪很轻,约莫二十一二岁左右。

  地下的那个,是个女人,衣裙破碎,鬓乱钗横,袒裸出身体上大部分的细白皮肉来,她正在惊恐又慌张的抓扯着碎裂的衣裙,竭力意图掩遮身上暴露的肌肤;这也是个年龄不大的清丽少女,而且,泪痕满面。

  那年轻小伙子外衫拋在一边,中衣亦已敞开,甚至一条绸裤也脱了下来,只剩贴肉的底裤,他瞪着那双邪眼里,虽然充满了惊怒与懊恼,却也残存着尚未褪尽的亢奋的色欲,淫光宛若一头春情勃发下兽性未逞的豺狼!

  于是,燕铁衣立刻明白了这个是谁!

  粗弱的吼吸着,那年轻人愤怒的吼叫起来:“他娘的,你是从那个鳖洞钻出来的活王八?擅闯私宅,非奸即盗,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闷着个狗头便瞎撞一气?少爷若不剥下你这一张人皮,谅你犹不知道自家正是碰上了棺材板!”

  燕铁衣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年轻人双手叉腰凶神恶煞般咆哮:“大胆蟊贼,瞎眼鼠窃,今晚上你是死定了,你且看少爷我待怎生收拾你。”

  一声羞愤的,激动的,悲切的尖叫便在这时响自一侧:“弟弟,你,你竟卑鄙龌龊到这种地步,你真是不要脸,下三滥,无耻无行,把我们江家祖上的颜面都丢净了,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丑事?”

  呆了呆,年轻人转脸望过去——江萍已站在那少女的身边,一张俏脸由于过分的震惊羞怒而现得铁青,全身更在不可抑止的栗栗颤抖……

  这年轻人——江奇,忽然吃吃笑了起来,油腔滑调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二姐;我说二姐,你也犯不上生这份闲气,食色性也,男人嘛,到了这个时候,便免不了有这种需要,嘉嘉这丫头蛮逗人的,我喜欢她,这有什么不对?”

  江萍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满口胡言,一派歪理,你简直没有人性,你,你还是少爷主子的身分,怎么可以用这种下流无耻的手段来污辱一个丫环?何况嘉嘉犹是我身边的人,你眼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一点道德?”

  江奇吊儿郎当的笑道:“你身边的人又怎么样?充其量只是个丫头,三大少看上了她,是她的造化,给三少我玩一玩,乐一乐,也小不了她,说出去更是她的光彩。”

  脸蛋儿因为无比的愤怒而扭曲了,江萍哑着声道:“不要脸,你,你是一头畜牲,毫无人性的畜牲!”

  江奇形色倏沉,厉声道:“二姐,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要不是因为你在名分上是我姐姐,像你这样说话,我准他娘几个大耳光打上去了,你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

  双目中泪波隐隐,江萍颤不成声:“怨爹娘死得早,也怨大哥和我没把你自小管教好,不知道我们前生作了什么孽,会有你这样一个祸害弟弟……江家的家声,江家的气数就全要败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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