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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秦未盈道:“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话,已经太晚了?”

  雍狷道:“大当家,我并不是要你施悲怜、展慈怀,高抬贵手,也不是求你睁法眼,评是非,明镜正悬,我只缘解说一下我的立场与观念,告诉你对这连串血雨腥风的婉叹和无奈;江湖上有解决争纷的固定法则,我从未想到侥幸超脱于此项法则之外,该来的总要来,但在牙眼相还之前,我希望你能认清事实,至少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场杀伐!”

  秦未盈道:“我已经够清楚了,雍狷。”

  那边,褚泰祥气不过的粗声嚷道:“要打就打,要杀便杀,雍狷,事到如今,你还耗费这么些唾沫星子干啥?人家业已是猪八戒吃称铊,早他娘铁了心,你便说下个大天来,也是白搭。”

  任非不知哪来的胆量,居然也跟着吼喝起来:“人身全是肉做的,一家伙下去,谁也照样得少一块,雍老弟台,没有什么好含糊的,咱们拼了!”

  秦未盈阴沉的一笑:“士气倒挺昂扬,只不过要有始有终才好!”

  “棺材钉”庄百寿皮笑肉不动的道:“我喜欢这样,老秦,气氛火辣点,干起来方有劲头!”

  雍狷斜跨一步。

  古井不波的道:“时辰到了,大当家。”

  秦未盈紧抿嘴唇,粗大的纯钢月牙铲用力往身前一挫,钝声闷响中,颇有“泰山石敢当”的气概!

  雍狷左手执刀鞘,右手拔刀,双环轻震如铃,秋水一泓似的寒辉流灿,大砍刀当胸竖立,刀锋正对秦未盈。

  注视着雍狷沉稳的动作,君仍怜却不怎的心口“突”

  “突”急跳,手掌心冷汗涔涔,见过的杀阵不少,经历的暴力亦多,她从来不曾这么紧张过,就算自己上场吧,恐怕也不会如此惴揣惶惶,就像五脏六腑都揪紧了!

  秦未盈目光缓缓低垂,屏息如寂,他的两只手掌,一只握在月牙铲的上端,一只握紧中段,但见他十指骨节突凸,手背上青筋毕露,用力得似乎要将手指掐入铲杆之内!

  雍狷只冷静的看着秦未盈,竖立胸前的大砍刀纹丝不动,有如山停,锋刃时而焰芒闪泛,别有一股肃煞之气!

  没有半点前兆,亦没有丝毫预示。

  秦未盈的月牙铲便在一抹光华的猝映下疾如飞鸿般点向雍狷咽喉,出手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雍狷知道秦未盈的攻击必然犀利,待到对方真正展开行动,却比他料想中的犹要凌猛快速,竖立的大砍刀抖起斜削,竟“当”的一声将他震退两步!

  秦未盈决不犹豫,身形倏旋,仿佛陀螺打转,月牙铲挥闪着游龙腾蛟,呼呼轰轰宛似云涌风回,不但力大招沉,且变幻多端,诡异难测,那种精练法,一看就晓得是顶尖的高手!

  当然,雍狷从头到尾就不曾轻视过这位“千手罗汉”。

  双方一旦交锋,更证明人家的功力之强,断非浪得虚名。

  他在敌人的快攻下运刀走式越加谨慎,寒芒冷焰随着他的移动绕循迸溅,有时化做万点星玉,有时凝若匹练纵横,翻跃掠舞,全是一气呵成,刀与身合,眩掣如虹!

  一时间,双方谁也没有占着上风的迹象,谁也欠缺掌握胜券的症候。

  这场龙虎争斗,已逐渐呈现胶着状态。

  举凡缠战的情况出现,了断的因素之一便是第二者的加入或者其他相关形势有所演变,此刻,“棺材钉”庄百寿即想推波助澜了。

  全身皆黑的庄百寿,慢慢的,不落痕迹的往前移动。

  他眼珠子骨碌碌四转,神色阴诡古怪,显然,他的目地乃是想要选择一个适宜狙击的角度……

  褚泰祥嘿嘿冷笑一声,横身向前。

  双目斜瞪着庄百寿道:“伙计,想干什么?抽冷子打暗算么?这里还有几个大活人候着哪!”

  庄百寿扬起面孔。

  大喇喇的道:“凭你这无名无姓的东西也敢拦我?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根刀在手上掂了掂。

  褚泰祥道:“我知道你是‘棺材钉’,我也听说过你一向的手段,今晚上我却犯了性子,恁情你是一头吊睛白额虎吧,我也要

  试试拔下你几根虎须来!”

  庄百寿上下打量着对方。

  阴恻恻的道:“来来,报个万儿听听。”

  褚泰祥硬梆梆的道:“老子姓褚,褚泰祥。”

  庄百寿思索了一会。

  摇头道:“没听过,只要是我不曾耳闻过的角色,便强不到哪里去,所以这下子你愣要逞能充狠,算是撞正大板,倒了邪霉啦!”

  褚泰祥挺起胸膛,夷然不惧:“姓庄的,我不错是个登不上台盘的小角色,你却也算不上什么成名露脸的英雄好汉,说穿了只不过比我多懂得一点卖弄宣扬的技巧而已,要谈真才实学,嘿嘿,你未必就高我一头!”

  庄百寿沉下脸来。

  重重的道:“大胆狂徒,无知匹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不是我不饶你,乃是你嫌命长了。”

  棍刀反贴背脊,褚泰祥克手摆一个“推窗望月”的架势,看似有几分滑稽,其实他是在故意消遣庄百寿:“我的儿,老子确然嫌命长了,你有孝心,怎不赶紧过来替老子我送终?”

  庄百寿喝吼声的尾韵尚聚未散,这位“棺材钉”已豹跃而起,凌空滚翻中,两蓬耀眼的光束便彷佛骤闪的流电,疾刺褚泰祥!

  早有防备的褚泰祥半步不让,棍刀贴背倒翻,连削带斩,反挥而上,由于他是蓄势出招,劲沉力猛自不在话下,刃锋飞扬,恍如激浪。

  庄百寿使用的家伙,乃是两柄一尺二寸长、脊背略呈弧形的倭刀。

  这一对兵刃通体泛映着寒森森的蓝光,挥动之间,幻霞笼辉,华彩夺目。

  他的刀法十分怪异,在无比的快速动作下,短刀却做着刚硬的大砍劈招式,更利用锋芒的眩闪流灿,掩护着刀身的走向,真个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褚泰祥棍刀反击的一刹,便已陷入对方光焰掣转,变化莫测的刀阵之中。

  当然,褚泰祥的功夫,决不是一盏省油之灯,但他却是头一遭遇上此等中土刀法加杂着东洋剑道的武术,应付起来,未免就有些硬滞吃力,攻拒进退之余,便多少现露着支绌之态了。

  君仍怜非常注意褚泰祥与庄百寿的拼斗情况,对于雍狷,她比较放心。

  她知道,以雍狷的技艺之深,经验这丰,无论却敌制胜,或临危自保,皆有其一贯的因应之道,闪失不到那里。

  但褚泰祥就不同了,他的修为不及雍狷,且眼前对手又刁钻阴诡,狠毒莫名不加点精神为他掠阵,实在放心不下。

  然而,君仍怜的主意虽好,却疏忽了对全局的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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