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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一


  她正要离开这个黄土坡,忽觉杜鹃花丛蠕动了一下,不由骇了一跳,心想:“今宵拜诸邪岭主为师之事,如果泄漏出去,自己还有何颜去见小龙哥。”

  想到这里,杀机陡涌,娇叱道:“什么人?给姑娘滚出来!”

  飘风般一剑刺去,杜鹃花丛里立刻发出两声惶骇的惊叫,跟着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人,虎头鼠目,缺耳凹鼻,手上捧着一具金匣闪烁不定,是作公子打扮。

  后面一人,身材瘦削,颌有微髭,最大的特征,是鼻梁上架着一付近视眼镜,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帽上嵌着一块晶莹碧玉。

  两人虽颇狼狈,但华服锦衣,看来决非平常百姓。

  邝飞燕姑娘才一入目,便认出两人是谁?心说:“好啊,你这两个漏网余孽,活该到霉。”遂将宝剑插入鞘里。故作不识,问道:“你们两人是谁?为何半夜三更,还藏匿在花丛之中?莫非是剪径贼人?”

  那手捧金匣作打扮的人方欲启唇,只听那戴眼镜的儒士抢先说道:“禀姑娘得知,咱们乃是保定府人氏,因家兄在北平经商,不幸日前陡染恶疾去世,在下乃陪同小侄回归故里,因急于赶路,遂来在这片山洼,凑巧遇上姑娘突获奇遇,真乃旷世之喜!”

  他还想运用词令多说两句,不料姑娘琼鼻低哼了一声,说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那戴眼镜的儒士心头一震,但却面不改色地道:“在下叔侄乃孔门弟子,焉有诳言!”

  邝飞燕姑娘肩头一耸,冷笑哼道:“那么:尔等姓什么?叫什么?在北京经营何业?”

  这不是问犯人么?如换平时,那戴眼镜的儒士和凹鼻缺耳的家伙,见了花朵般的姑娘,即使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的麻烦,可是到而今,只落得乖乖的接受一个黄毛丫头的问讯,拱手道:“在下姓……邛,名仲淹,那是小侄邛……少勋,家兄邛孟淹,在北京经营丝织业。——”

  他说到这里,向旁边捧着金匣的公子说道:“少勋侄,还不过来给姑娘敬礼?”

  俨然长者口吻。

  那手捧金匣的少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空出右手一摩,想起自己这般丑状,顿时面赤。

  那戴眼镜的文士,故意扬声喝道:“少勋侄,你敢不听叔叔的话?”

  至此,那手捧金匣的少年,才知同伴要他共串一勾双簧,遂迈步上前,一揖到地说道:“小……小侄给姑娘请安,希望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咱们两人。”

  他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身份何等高贵,如今却像龟孙一般低首下心,不由鼻孔一酸,伤心地哭了!按说他这么一哭,就是铁打心肠的人儿也要软下几分。

  可是,这位姑娘的心,比石头还硬,冷笑道:“你们说的都是实情?”

  “实情。”那戴眼镜的文士,一直认为邝飞燕姑娘,是在拿话诈他,是以答复得异常干脆。

  谁知,邝飞燕姑娘非但不怒,反而放缓态度微笑说道:“如果是在谎言欺骗呢?”

  她是故意在迫两人走上死亡的途径。

  果然那戴眼镜的文士,以为这姑娘虽是江湖女儿,但年纪太轻,自己一肚皮诡谋,自然认为太好骗了,闻言大声说道:“如果咱们所说有半句不实,愿意死在姑娘三尺青锋之下!”

  邝飞燕眉儿一扬道:“此言当真?”

  那戴眼镜的文士慎重地道:“君子无戏言。”

  他答应得自然极了,若非邝飞燕认识那手捧金匣的公子,真会给他骗过。她此时杀机虽萌,但面容上却丝毫不露声色,指着手捧金匣的公子道:“邛少勋,你呢?”

  手捧金匣的公子向文士瞥了一眼,见他示意自己要硬装到成,遂大声说道:“我跟叔叔一样!”

  话声甫落,陡闻邝飞燕仰天—阵狂笑道:“鄙夫,尔等找死,可怨不得姑娘手辣……”

  说罢,嗖的一声掣出宝剑。

  那手捧金匣的公子,吓得全身发抖,文土仍极镇静,叱道:“少勋侄,想不到你竟是这般无用,快站好,大丈夫死则死耳,有什么可怕!”

  邝飞燕暗想:“这文士大概还有点骨气。”

  正想到此处,只听文士低嗽一声道:“敢问姑娘,你莫非听出在下之言,有什么不对之处么?”

  邝飞燕顿时柳眉一剔,面上如罩严霜,一个字,一个字,吐出一句惊心动魄之言,说道:“尔等所言竟无半字是实,你以为我不认识么?……”她说到这里,用手一指锦衣戴眼镜文士道:“尔乃过去总督府黑肠军师辛敬安,这公子么,便是北京城一害,花花公子武斌,他那双耳朵,还是本姑娘亲自在香山割掉的,试问你们焉能蒙骗,没别的,既然答应愿意答话不实,死在姑娘三尺青锋之下,还有何说?”

  黑肠军师辛敬安和花花公子武斌,才知撒谎撒到姥姥家去了,大骇,拔腿便奔。

  邝飞燕何等身手?焉能让他们溜掉,—声娇叱,人如飞凤,剑光微微闪了两闪,便闻两声惨叫,这两个罪大恶极之徒,便已了帐。

  邝飞燕姑娘割下两颗首级,捡起地上金匣,将剑上血渍在靴上擦净之后,放回鞘中,施开轻功,朝北京前门盛源绸布庄驰去。

  她刚走不久,却从另一丛杜鹃花丛里窜起一人,也跟着在同一方向隐没。

  次日清晨。

  北京前门大街“盛源绸布庄”黄宅的忠仆跛子姐姐,她一向有早起指挥丫头们打扫庭院的习惯。

  当她跨进堂屋,便闻到一股扑鼻的血腥,不由抬起昏花老眼一看,只见堂屋正中的供桌上,放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和一具金光灿烂的匣子。

  这老妇人最是仁慈,平生连鸡鸭都不曾杀过一只,一见这血淋淋的人头,顿时发出一声惊叫,昏倒地上。

  虽然黄宅之中,大部分宾主均还春眠不觉晓,也纷纷被这声尖叫惊动,匆匆穿起衣服,朝发声处奔去。

  游龙子黄小龙和三位新娘,不用说也相继到达。

  他眼光何等锐利,才跨进堂屋,便看出了供桌上的人头,尽管这位侠王如何胆大如斗,此时心中亦是骇然。

  不过,他心中虽是有分惊骇,但波谲云诡的江湖,已把他训练得极其沉着,面孔并未露出惊惶无措的样子,仍旧向前跨去。

  谁知走近一看,心头顿时如—块石头落地,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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