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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回 玉燕殉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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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燕走上几步,柔声说道:“表哥,那日我说错了,这里跟你赔不是啦。”说着躬身敛衽行礼,又道:“我实在不知道是你——你大人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从小敬重你,自小咱们一块玩儿,你说甚么我总是依甚么,从来不会违拗于你。当日我胡言乱语,你总要念着昔日的情份,原谅我一次。” 那日玉燕如此说法,慕容复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听在耳中,自是耿耿于怀,大是不快,自此之后,两人虽是相聚时多,总是心中存了介蒂,不免格格不入。这时听玉燕软言相求,目光下见到这样一个清丽绝俗的姑娘如此情致缠绵的对着自己,深信她和段誉之间确无暧昧情事,当日言语冲撞确也是出于无心,想到自己和她青梅竹马的情份,不禁动心,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双手,叫道:“表妹!” 玉燕大喜,知道表哥原谅了自己,投身入怀,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道:“表哥,你生我的气,尽管打我骂我,可千万别藏在心中不说出来。表哥,你不去做西夏驸马了罢?”慕容复抱着她温软的身子,但觉她低声软语,吹气如兰,不由得心神荡漾,猛听得她问起西夏驸马之事,登时全身一震,心道:“糟糕!慕容复,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险些儿误了大事。倘若这一点点的私情也割舍不下,那里还说得上‘打天下’的大业?”当即伸手将她推开,硬起心肠,说道:“表妹,你我缘份已尽,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总是难以忘记。”王玉燕凄然道:“如此说来,你是决计不能原谅我了?” 慕容复心中“私情”和“大业”两件事交战,迟疑半刻,终于摇了摇头。玉燕万念俱灰,还是忍不住又问道:“你定要去娶那西夏公主,从此不再理我?”慕容复硬起心肠,点了点头。玉燕以前曾萌死志,却给云中鹤救起,此刻为意中人亲口所拒,伤心得几乎要吐出血来,突然心想:“这位段公子对我确是一片痴心,我却从来不假以辞色,此番他更为我而死,实在是对他不起。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这口深井段公子摔入其中而死,想必下面有甚么尖岩硬砖撞上便死。我不如和他死在一起,以报答他对我的一番深意。”当下慢慢走向井边,转头道:“表哥,祝你得遂心愿,娶了西夏公主,又做大燕皇帝。” 慕容复知她要去寻死,走上一步,伸手想拉住他手臂,口中想呼:“不可!”但心中知道,只要口中一出声,伸手一拉,玉燕这番柔情纠缠自己能否摆脱,实在难料。要知王玉燕温柔美貌,世所罕有,得妻如此,夫复何憾?更何况她自幼便对自己情根深种,若是一个克制不住,结下了甚么孽缘,这兴复燕国的大计便大受挫折了。他言念及比,嘴巴张开了却无声音发出,一只手伸了出去,却不去拉玉燕。 玉燕猜到了他的心情,心想此人凉薄如此,更无别念,叫道:“段公子,我和你死在一起!”纵身一跃,头下脚上向井中倒冲了下去。慕容复“啊”的一声,伸手想去拉玉燕的脚,凭他武功,要抓住她,原是轻而易举,但终究是打不定主意,任由玉燕跳了下去。慕容复叹了口气说道:“表妹,你毕竟内心是深爱段公子,虽然生不能成为夫妇,死而同穴,总算是得遂你的心愿。” 忽听得背后有人说道:“假惺惺,伪君子!”慕容复微微一惊:“怎地有人到了我身后,竟没知觉?”向后拍出一掌,这才转过身来,月光下但见一个淡淡的影子随掌飘开,身法之轻,实所罕见。慕容复飞身而前,不等他身子落下,又是一掌拍去,怒喝:“甚么人?这般戏弄你家公子!”那人在半空一掌击落,与慕容复掌力一对,又向外飘开丈许,这才落下地来,却原来是吐蕃国师鸠摩智。他哈哈一笑,道:“明明是你逼她自尽,却还在说甚么得遂心愿,单凭一语便能遮尽天下人的耳目么?”慕容复道:“这是我的私事,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鸠摩智道:“是天下的事,是天下人便管得,你干那伤天害理之事,和尚便要管上一管。何况你想做西夏驸马,那更不是私事了。”慕容复道:“遮莫你这和尚,也想做驸马?”鸠摩智哈哈大笑,道:“和尚做驸马,焉有是理?”慕容复冷笑道:“我早知吐蕃国存心不良,那你是为你们小王子出头了?”鸠摩智道:“甚么叫做‘存心不良’?想娶西夏公主,便是存心不良,然则阁下之存心,良乎?不良乎?” 慕容复道:“我要娶西夏公主,乃是凭自身所能,争为驸马,却不是指使手下人来搞风搞雨,弄得灵州道上,英雄眉蹙,豪杰齿冷。”鸠摩智笑道:“咱们把许多不自量力的家伙打发去,免得西夏京城中,满街尽是油头粉脸的光棍,乌烟瘴气,见之烦心。那是为阁下清道啊,有何不妥?” 慕容复道:“若是如此,却也甚佳,然则吐蕃国小王子,是要凭一己功夫,和人争胜了?”鸠摩智道:“正是!”慕容复见他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由得起疑,说道:“贵国小王子莫非武功高强,英雄无敌,已有必胜的成算?”鸠摩智道:“小王子殿下是我的徒儿,武功是还算不错,英雄无敌却不见得,必胜的成算倒是有的。”慕容复更感奇怪,心想:“我若直言相问,他未必肯答,还是激他一激。”便道:“这可奇了,他有必胜的成算,我却也有必胜的成算。也不知到底是否真的必胜。” 鸠摩智笑道:“你很想知道我们小王子的必胜成算,是不是?不妨你先将你的法子说将出来,然后我说我们的。咱们一起参详参详,且瞧是谁的法子高明。”慕容复所恃者不过武功高明,形貌俊雅,真的要说有甚么必胜成算,却是没有,便道:“你这人诡计多端,言而无信。我便跟你说,你却不说,岂不是上了你的当?”鸠摩智哈哈一笑,道:“世兄,我和令尊相交,我尊敬他,他尊敬我。我妄僭一些,总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你对我说这些话,不也过份么?” 慕容复躬身行礼,道:“明王责备得是,还请恕罪则个。”鸠摩智笑道:“世兄聪明得紧,你既自认晚辈,我瞧在你爹爹的份上,可不能占你的便宜了。我跟你说,吐蕃国小王子的取胜成算,说穿了不值半文钱,凡是想与小王子争做驸马之人,我们一个个将他料理了。既然无人能与小王子争,我们小王子岂有不能中选之理?哈哈,哈哈。”慕容复倏地变色,道:“如此说来,我——”鸠摩智道:“我和令尊情好甚笃,自然不能要了你的性命。我诚意奉劝世兄一句话!速离西夏,是为上策。” 慕容复道:“我若不走呢?”鸠摩智微笑道:“那也不会取你的性命,只须将世兄剜去双目,或是斫断一手一足,成了残废之人。西夏公主自然不会嫁一个五官不齐、手足不全的英雄好汉。”他说到最后“英雄好汉”四字时把声音拖长了,大有嘲讽之意。慕容复心下大怒,只是忌惮他武功了得,不敢贸然便和他动手,低下了头,要想个对付的法子。 月光之下,忽见脚边有一物蠕蠕而劲,凝神一看,却是鸠摩智右手的影子,慕容复吃了一惊,只道对方正自凝聚功力,转瞬便欲出击,当即暗暗运气,以备抵御。却听得鸠摩智说道:“世兄,你逼得令表妹自尽,实在可惜。你要是速离西夏,你逼死王姑娘的事,我也便不加追究了。”慕容复哼了一声,道:“那是她自己投井殉情,和我有甚么干系?”口中说话,目不转瞬地凝视地下的影子,只见鸠摩智双手的影子都是不住的颤动。 慕容复心下起疑:“凭他如此高强的武功,若要出手伤人,何以这般不断的蓄势作态?这其中必定另有缘故。”再一凝神间,只见他裤管、衣角,也都是不住的微微摆动,显似是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 慕容复脑子极灵,一转念间,蓦地想起:“那日在少林寺藏经阁中,那位无名神僧说鸠摩智练了少林派的七十二绝技之后,又去强练甚么‘易筋经’,又说他‘次序颠倒,大难已在旦夕之间’,说练诸种少林绝技,倘若心中不存慈悲之念,戾气所钟,奇祸难测。这位神僧说到我爹爹和萧远山的疾患,有如亲历,那么说鸠摩智的话,想来也非虚假。”他想到此节,不由得心中大喜:“嘿嘿,这和尚自己大祸临头,却还在恐吓于我,说甚么剜去双目,斩手断足。”但他究是不能确定,当即说道:“唉!次序颠倒,大难已在顷到之间!这练功的走火入魔,最是厉害不过。” 鸠摩智大叫一声,若狼嚎,若牛鸣,声音甚是可怖,伸手便向慕容复手臂抓过来,问道:“你说甚么?你在说谁?”慕容复一侧身,避开了这一抓,鸠摩智跟着也转过身来。清冷的月光照到他的脸上,只见他双目通红,满脸都是暴戾之色,但凶猛的神气,却也无法遮掩流露在脸上的惶怖。慕容复一见这神色,更无怀疑,说道:“我有一句良言,诚意相劝。明王即速离开西夏,回归吐蕃,只须不运气,不动怒,不出手,当能回归故土,否则啊,那位少林神僧的话便要应验了。”鸠摩智荷荷呼唤,平素雍容自若的神情,已是荡然无存,大叫:“你知道甚么?你知道甚么?” 慕容复见他神色狰狞,浑不似平日宝相庄严的圣僧模样,不由得暗生惧意,当即向后退开了一步。鸠摩智喝道:“你知道甚么?快快说来!”慕容复强自镇定,叹了一口气,道:“明王内息走入岔道,凶险无比,若不即刻回归吐蕃,那么到少林寺去求那神僧救治,也未始不是没有指望。”鸠摩智狞笑道:“你怎知我内息走入岔道?当真是胡说八道。”说着左手一探,便向慕容复的面门抓来。慕容复见他五根手指微微发颤,但这一抓法度谨严,沉稳老辣,丝毫没内力不足之象,心下暗暗惊异:“莫非是我猜错了?”当下不敢怠慢,凝神接战,一拍一拿,反钩他的手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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