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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回 啼笑皆非(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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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姥哼了一声,道:“还是有声音!不过运功的法门是对了!贼贱人,这一招若是由我来发,是半点声音也没有的,你挡得了么?”李秋水见虚竹两指都弹向松树,才知他确无加害自己之意,登时放心。她和童姥斗了一生,如何肯输这口气?说道:“贤侄,你尊姓大名,我还没请教。”虚竹听她言语甚是有礼,忙道:“不敢,我本是在少林寺出家的和尚,法名叫做虚竹,只恨自己不肖,犯了清规戒律,这和尚是做不成了。我——我自幼没有父母,也不知自己俗家的姓名。”言下黯然。 李秋水点点头,道:“贤侄,那也不必难过,禅家言道心即是佛,做不做和尚也无多大分别,只要多行善事,俗家居士一样能修成正果。你既入本门,你师父道号无崖子,你就叫做‘虚竹子’罢!”虚竹做不成和尚,僧不僧,俗不俗,本来大是彷徨,听李秋水这么一开导,心中登时有了归宿,不禁大喜,合十道:“多谢师叔,多谢师叔!我——我感激不尽。” 李秋水是西夏国的皇太妃,武功既高,位望又尊,那把旁人瞧在眼内?何况她向来是个阴险忌刻之人,此番所以对虚竹如此客气,全因自己武功已失,生怕虚竹对自己乘危下手,是以用言语笼络于他,见虚竹喜形于色,其意甚诚,又道:“贤侄,你为人甚好,我一见你便很欢喜,定有大大的好处给你。” 童姥怒骂:“放屁,放屁!小和尚,别听这贱人的花言巧语。这贱人从来只喜欢英俊风流的美少年,你这副尊容,她本来一见便生气,绝不肯跟你多一句话,说甚么‘我一见你便很欢喜’,真是漫天大谎。贼贱人,你挡不住我这招‘拈花微笑’,乘早认输。向小和尚勾勾搭搭,又有何用?”她生就一副霹雳火爆的脾气,虽在重伤之余,仍不稍减。 李秋水冷笑道:“‘拈花微笑’这个名称倒是不错,我道既安了这么个好名字,必有了不起的气候,那知竟是如此平庸,岂不笑歪旁人嘴巴?我只须施展‘天鉴神功’中的‘凌波微步’,轻轻巧巧的便将你这一指避开了。”童姥一怔,道:“你会凌波微步?嘿嘿,胡吹大气,谁能相信了?” 李秋水向虚竹道道:“贤侄,我这凌波微步,是一种巧妙无比的步法,你学会之后,不论遇到任何强敌,都能轻易避开。”虚竹大喜,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生平不喜伤人,若能避开对方,不和他动手,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李秋水微笑道:“贤侄心地甚好,将来必定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虚竹听她如此称赞自己,不由得胀红了险,甚是忸怩。童姥骂道:“不要脸!除了拍马屁,你还有别的本事没有?” 李秋水不去理她,续向虚竹道:“这凌波微步,乃从易经的六十四卦中变化出来,你学过易经没有?”易经是儒家的典籍,道家倒也学者甚众,佛家却是不学的。虚竹摇了摇头,道:“没有。”李秋水道:“那也不打紧,日后我再慢慢教你。今日我先教你一步,从‘同人’到‘归妹’的步法。”于是拔下头上的珠钗在地下慢慢画了个图样,教虚竹依图而行。虽然说是一步,但身子左斜右摆,脚步似后实前,却也十分繁复。 童姥远远望见,透了口凉气,心道:“这果然是‘凌波微步’,居然给这贱人揣摩出来了。”她是个十分性急之人,叫道:“好,这一步算你走对了,避开我这招‘拈花微笑’。但我一招既过第二招跟着来,那是一招‘三龙四象’,威力无穷的招数,掌力中夹有金刚神指的指力,你又如何趋避?小和尚,快快,快过来,我教你这招‘三龙四象’。” 李秋水微笑道:“贤侄,你师伯叫你,你就去学罢,多学些武功,对你也大有好处。”当下虚竹走到童姥身前,又学了这一招“三龙四象”。这一招施展之时,果然是刚猛无俦,十指齐出,松树上登时被指力刺出十个小孔,双掌的掌力跟随而至,啪的一响,一株松树从中断绝。虚竹没料到这一招竟是如此厉害,不由得吃了一惊。李秋水道:“这一招掌力中挟有指力,施展时太过霸道,而且出手时没有回旋余地,一打便取了敌人性命,要想饶他也是不成。”虚竹点点道:“正是。我也觉得这一招不大好。”童姥大怒,喝道:“臭和尚,你胆敢附和这贱人,说我的招数不好?” 虚竹道:“不是不好,只是——只是太凶了一点。”童姥道:“对付坏人,当然越凶越好,赶尽杀绝才对,留甚么余地?”李秋水道:“贤侄,我师姊向我施展这一招杀手,掌风指力笼罩十丈方圆,以凌波微步闪避虽然可以,但不免落了下风,势必要给她连攻十余招,无法还手。”童姥得意洋洋的道:“你知道就好。” 李秋水道:“最好抵御之法,是顺着对方的掌力指力飘身后退,示人以弱,但当对方力道将消未消、将绝未绝之际,突然吐气反击,攻她个出其不意。”于是又传了他一招。童姥待见虚竹演将出来,忍不住赞了一声,道:“这一招亏你想得出,也可算是武学中古往今来的杰作了。” 李秋水道:“不敢当,多谢姊姊谬赞,遇到姊姊出手指教,小妹不敢不尽全力。”童姥喝道:“你得意甚么?我这招后着你又化解得了么?小和尚,快过来,演给她看,演给她看!”话休絮烦,师姊妹俩殚精竭虑,将生平绝学一招招的传给虚竹,务求折服对方。但二人同门学艺,后来各有际遇,武功上均有大成,一个修练“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功”,虽然功亏一篑,但种种功行门道,全已了然于胸;另一个将逍遥派武学最上层的“天鉴神功”学成。两人在武学上都可说是登堂入室,蔚为一代宗匠,谁也胜不了谁,先前真的动手,不论武功、机智、经验、体力,已是难分高下,此刻单比招数,更无法分出胜负。两人所授的招数越来越难,好在虚竹体内已融合逍遥派三大高手的内力,气随意转,不论多么奇妙古怪的招数,他学会之后,都能正确无误的搬演出来。 童姥和李秋水全力求胜,虚竹凝神学招,心无旁骛,竟然忘了饥渴,直到天色昏黑,虚竹所演的招数旁人再也无法瞧见,童李二人这才无可奈何的住口罢斗。虚竹弹石上天,打下十几只鸟雀,便在溪边洗剥烧烤,三个人吃了一顿,又以双手掬了溪水,分别给童李二人饮用。虚竹和尚自变成虚竹子之后,不忌荤腥。杀戒也不再守了。 次晨一早,虚竹尚在睡梦之中,便给童姥大声喝醒,说道有一记绝招,要他快快学了,好去考较李秋水。待得虚竹学会演出,李秋水一口气应了三招,连消带打,守中含攻,竟然也是妙着纷呈。如此日复一日,转眼间竟过了二十余天,童李二人伤势难愈,每日竭尽心力的相斗,虽不亲自出手,但所耗精神却也着实不少。眼看她二人脸色越来越是憔悴,说话之时,也是日益有气无力,虚竹苦口相劝二人暂且罢斗,各自回家休养身体。但童李二人均知自己伤重难痊,若是分手,那是永无相见之日,非叫对方比自己先死不可。 二人相斗之处,本离西夏国都城灵州不远,只是缩在山坳中十分偏僻之地,居然并未给西夏国一品堂中诸高手发现。如此又斗数日,童李二人所出招数屡有重复,就是偶有巧妙新招,那也是苦思良久,方能使出。虚竹心想:“这般缠斗,不知何日方了?说不得,我只好得罪师伯师叔,硬生生将她们拆开。我背李师叔远远走开,令她二人彼此不能见面,说话也彼此不能听到;再回来负了童师伯他去。她们就是骂我,也只好如此了。”只是此刻他所学的巧妙奇幻招数,无虑数千,数月来浸润于高深武学之中,已不由自主的生出极强的兴趣来。 童姥使出一招之后,他企盼知道李秋水如何对付,而在李秋水高招的进攻之下,又极想瞧瞧童姥怎生反击。二人每一招都扣得极紧,竟令虚竹找不到余暇来将二人分开,不免一日又一日的拖延下去。这日午后,童姥说了一招,没解释到一半,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便要昏晕过去。 李秋水冷笑相嘲,道:“你认输了罢?当真出手相斗之际,那有——那有——那有——”她连说了三个“那有”,竟是连连咳嗽。便在这时,西南角上忽然传来叮当、叮当,几下清脆的驼铃之声。童姥一听之下,突然精神大振,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短管,说道:“你将这管子弹上天去。” 李秋水的咳嗽声却越来越急。虚竹不明其中原因,当即将那黑色小管扣在中指之上,向上一弹,只听得一阵尖锐之极的哨声,从那管中发了出来。这时虚竹的指力何等了得,那小管笔直的射上天去,没入云端,仍是呜呜呜的响过不停。虚竹心中一惊,道:“不好,师伯这小管乃是信号,他是叫人来对付李师叔了。”当即奔到李秋水面前,俯身低声说道:“师叔,师伯有帮手来啦,我背了你逃走。” 只见李秋水闭目垂头,咳嗽也已停止,一动也不动了。虚竹吃了一惊,伸手去探她鼻息时,竟然没了呼吸。虚竹更是惊惶,叫道:“师叔,师叔!”轻轻推了推她肩头,想推她醒转,不料李秋水应手而倒,斜卧于地,却是死了。童姥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小贱人吓死了。哈哈,我大仇报了,贼贱人终于先我而死,哈哈,哈哈——”她激动之下,气息难继,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但听得呜呜之声,自高而低,那黑色小管从云端中掉了下来,虚竹伸手接住,正要去瞧瞧童姥,只听得蹄声急促,夹着叮当、叮当的铃声,数十匹骆驼自西南方急驰而至。虚竹回头一望,但见骆驼背上所骑的都是女子,一色的淡绿衣衫,远远奔来,宛如一片绿云,听得几个女子声音叫道:“教主,属下追随来迟,罪该万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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