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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白泉居的穷苦酒客

  赵、毕二捕虽极精明机警,见他那样好名好胜的人竟会这样说法,并还第一次当面警告,说他公门中人容易作孽,连以前专用小贼顶替大贼的短处也被当面揭破,与平日谦和口气迥不相同,料知对方见多识广,料事如神,事情决非寻常,心中一惊,无奈贪功讨好,巴结本官心盛,又想飞贼影无双闹得太凶,这许多事主虽被吓倒,不敢告发,照此下去纸里包不住火,不在事前想法将其擒住,或是及早请走,一旦暴露便不可收拾,弄得不巧,连本城督抚将军均受处分,府县官更不得了。

  自己原是破落户出身,从小拜在一位名武师门下练了一身本领,眼看同门师兄弟都有正当行业,至不济代人保镖护院,也可算是体面人物,只自己吃这一碗衙门饭,老是在人之下,有点产业也不甚多。上次本官曾说,那几个放赈的义商如是歹人,访问明白擒来治罪必有重赏。并说,抚台大人十分疑心,看得最重,曾出重赏,如其反叛,图谋不轨,或是白莲教一流,能够全部破获立时奏报,怎么也有五七品的武职。后来访出不是,落了一场空欢喜。目前又出这样怪人,更像白莲教一流,又有许多有财势的失主,万一将其擒到,必要群起告发,追讨赃物。好容易遇到这样名利双收、一鸣惊人的好机会,方才本官又给了两百银子,如何可以放过?本心是想主人是个大帮手,偏又忽然中变,不肯相助。另外虽有两人,非但没有他力大人多,更恐彼此相识,被他一劝成了一佯心思,岂不讨厌!当时呆在座上,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正在寻思用什方法劝说激将,请其相助,忽见主人的小儿子由里面走来,说乃母有事相商,人便往里走去。好在大家都是熟人,向无拘束,正和同座的人谈论前事,请其相助劝说,玉庭忽然戴了一顶便帽走进,帽上钉着一块碧洗。玉庭常戴这类便帽,先还不曾想到那是失去之物,玉庭又是满面笑容,只内中两个徒弟认出那顶帽子,正是昨日夜里所戴,方想设词探询,玉庭已先含笑向众说道:

  “我这人向来光明,自知不行,决不强为其难,做那加倍丢人之事。如照这位朋友之意,最好给我留面,不提今夜之事。但我活了这大年岁,从未说过假话,何况是对自己弟兄和跟我多年的门人。实不相瞒,此公本领之高实在惊人,并且敌友分明、决不感情用事。虽然迹近逞能,做得霸道一点,不像我所料那位隐名大侠,但我栽倒在他手中实在心服口服,没有一句话说。二位班头只管照常光降,无论何事我必遵办,只不叫我出手与他为敌,便是为了公事,需要财物兵器也都奉上。不过我师徒自知和他天地悬殊,最好还是照我方才所说为妙,哪怕借故溜走,到外面去跑一趟,避开此事,总比勉为其难终于身败名裂强得多呢。”

  众人间故,玉庭笑指头上帽花说道:“我料此公年纪不大,才会这样心急,否则他那本领装束均和昔年西北那位隐名飞侠天山鹰一样,论年纪不满百岁,也差得不多,怎会这样立竿见影?我刚说明心意,这块碧洗帽花便送了来。今日我料此公见我高朋满座,难免来此窥探。心想前面人多,未必会来,我师徒又极留神,也必警觉,仗着来人和几个子女都有一点武功,曾经格外小心。尤其是这夜饭前后,因我料出他的用意,但拿不定,那柄小刀便放在卧室小桌之上,内人他们刚把夜饭吃完,虽在暗中戒备,总想来人无此大胆,前面人多不说,便是后面,连我家人子女媳妇他们,还有得到信息赶来看望的亲戚中的女眷也有一桌多人。除却三四个老年妇女外,差不多都会两手,内中还有两位本领极高的女眷。

  因听我两次派人入内警告,人都聚在一起,方在议论,说我言之过甚,敌人不来便罢,来了也是自找苦吃,猛瞥见一条胁生双翅的黑影在里间卧室墙上出现,那两个手疾眼快的女眷连声也未出便将手中暗器连珠打去,内中一技似还打中那人的腿上,无奈来势神速,等到众人警觉,业已一瞥而过,看那意思,似乘众人外室聚谈,室中只得两三个幼童,又是一间小卧室,没有贵重东西,无人留意之际,突然出现,由后面小门飞出,贴着里墙穿窗而去。他们本来守我的活,除非当时便将来人擒住,如被逃走,不可追赶。见人已逃,内人刚想拦住向其发话,那两位女眷自恃暗器厉害,来人已被打伤,仍不听话,抢先追出。

  “刚到外面,便见对面房脊上立着一个黑人,笑说:‘有劳转告主人,昨日多有惊扰,此事不必告人,他日如有机缘再当登门道歉吧。’因对面房顶积雪甚厚,内人又赶出来将那两位女眷拉住,一听女子口音,方要开口,请她下来,人影一闪业已越过屋脊。随同来人去处,忽然飞起一只黑色大乌,悄没声冲霄而去。这次因在事前存有戒心,看得较为清楚,觉着那黑影与我所见不同,决不是什真人,分明一个有翅膀的人影在墙上斜飞而过,面目五官完全看不出,动作神速从来所无,一算跟踪追出的时光,便飞也没有那么快,仿佛只一转眼,里屋墙上刚刚发现人影,来人业已立在相隔三四丈,当中还有一片花木假山的房脊之上。如说另外还有一人,偏是打扮身材无一不同,虽然头脸均被蒙住,看不出面目。因那衣服紧贴身上,看去极薄,和所见黑影完全一样,连动作也都相同,明明是人。

  “那两位女眷年轻气盛,不信此事,觉着便会邪法也无如此神速,断定另外还有同党,连那黑色大鸟也未必真是来人所化,也许手法巧妙,故意闹此玄虚,特意同了来人纵上房顶,察看他的来踪去迹,本意和我日里所料差不多,断定来人有诈,虚虚实实,不可捉摸。初意还当对方人隐在屋脊后面,打算搜索,及至拿了灯火上房一看,这事情实在惊人。脚印只有三处,明是由我卧房中直飞过去,到了房顶回身说完了话,越过屋脊,然后朝空飞走。

  前后两起脚印均极分明,末了一次更深,仿佛化形飞起时比较用力,当中转身时所留却浅,不是用心细看简直看不出来。上去三人都曾练过轻功,也非无能之辈,只管用心,照样踏得满房顶上都是脚印。来人脚印竟是这浅,别的不说,单这轻功之好已足惊人。将那后花厅和两面厢房前后屋顶全都搜遍,什么影迹也未寻到。就算对方不会法术,这样高的本领也非你我在座的人所能与比,何况那黑影实在奇怪。

  “当我第一次见到时,因出意料不曾留心,此公动作又快,虽没有看仔细,照那去势和由墙上闪过时的情景,带起来的风声,明是一人由我身旁闪过,影子映在墙上决非有什奇怪。这第二次房内外俱都有人,房后小门虽然相通,但是窗门紧闭,那几个幼童也都眼亮,门口又有两人经过,全都看见,异口同声,说那实是一个人影,并未见人。出事时吊窗只响了一下,微微推开了些,也只尺许宽一条裂缝,因我平日早起练功,不论多冷的天也要开窗透气,虽未钉死,但那窗户十分坚牢,关得颇紧,以来人的本领冲破虽非难事,就这样轻轻一推人便飞出,又是吊窗隔扇,只这中间横着的一条尺许宽缝隙,人如出外,必须由上而下和蛟一样钻将出去,就不将窗撞坏,也有极大响声,来人竟和风一般,稍现空隙便穿将出去,仿佛一个草写的之字,连地也未沾,便纵到相隔那远的对面房顶,怎么也想不出个道理。

  “我向来不信什么神奇鬼怪,认为欺人之谈,今日竟会当面现出奇迹,这里虽然还有可疑之点,这位异人又曾向人表示,他与常人一样,只是你们疑神疑鬼等语,到底不是常人所能与之作对。内人见他又来,前面又是高朋满座,商计公私合力如何擒他归案之事,恐其怀有恶念,先颇忧疑,后听那等说法才放了心,还未下房,便听儿女们同声惊呼,下来一看,那柄小刀已被取走,先失去的碧洗帽花非但送还,并用丝线钉好,恢复原状。虽然帽子放在帽盒里面,吃饭时间人都走往外屋,有了空隙,里外只有一壁之隔,当时有人出入,大家耳目又灵,稍有动静立时警觉,竟被来人将这一粒帽花安将上去,把刀取走,算是互相交还,虽不一定高攀成了他的朋友,从此便算两不相犯。如非去时故意现形,看那形势连点影迹也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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