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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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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对这班人说,没有势力的哪怕是个土财主,你们下得了手只管偷盗,不过事前必须商定,推出一人准备打那义气官司,对方不究,或是被我唬住,不敢报官,便便宜你们,我也不想抽头。如其对方催逼得紧,大老爷追究下来,无人出头代我交案,莫怪我狠,只要你们言而有信,堂上堂下都有照应。这班吃空手饭的人自然愿意,反正倒霉的还是那些新人伙的小贼,与他无伤。中间虽然常有冤杀的人,却是从来没有不破的窃盗案,因此名头高大,连督抚也都知他能干。 赵、毕二捕虽然名利双收,这里面也煞费苦心,仗着多年经验,一听失窃情形,便知外来飞贼不是寻常,一面警告对方千万不可声张,否则这高本领的盗贼不是寻常人力所敌。你们也有好些有名武师护院,如何被他从容来去,盗走许多贵重之物,只见人影一闪,休说捉贼,连踪迹都看不出。他那壁上黑影分明有意示威,一个不巧,人再受伤,岂不冤枉?报官自然应该,最好请你们东家派人写一密信去和本官密商,不要走漏风声,事才好办。说完便匆匆赶回禀告。照理天已不早,又当风雪严寒之夜,就是报官也应是在明日一早,这等深夜赶来,事情必关重要,心正急得乱跳,忙令把来人请到签押房中,烟茶款待,一面装不晓得,向同席宾客客套两句,推说接到紧急文书,去去就来。众人本已吃得酒足饭饱,又见主人有紧要公事,纷起告辞。 照旧官场的礼节,就是席散,客人要走,连送茶传烟,吩咐车轿送客,至少还要忙乱上半个时辰才得停当。洪斌刚把首座和两个抚院幕宾送出,内中几个平日交厚、不拘形迹的熟客偏不知趣,还在那里摇头晃脑,拿着水烟袋指手画脚,放言高论,不知何时才肯起身。心正着急,心腹家人忽来密禀,说来人是事主的舅老爷和堂兄弟,因听大老爷请客,命人转告,说他虽有要事相商,并不忙迫,只管从容,并说他们两家平安无事,请老爷放心等语。洪斌一听,来人深夜密函求见,分明事在紧急,却是这等说法,老大不解。二次送客时,瞥见赵三元立在一旁,等客一走,便凑过来悄声禀告,说:“事已无妨,外面还不晓得,请大老爷放心。” 洪斌见他也是这等说法,心中略宽,当人不便询问,心想此事如其闹大,前程大有妨碍,连那几个熟客也不及招呼,忍不住往签押房赶去。宾主相见,把信打开一看,心虽稍定,依然不免愁急。 原来那是两封事主的亲笔书信,上面只简单几句隐语。大意是说,今夜家中闹贼,小有惊扰,但是彼此交情深厚,恐累老父台的官声,已不报案,一切由来人面详。再一探询,因对方世家望族,在籍显宦富绅稍有一点头面的亲属俱都相熟,来者均是熟人,一开口便说,此事业已过去,老父台眼看高升之际,不应有此波澜。我们两家失主因感老父台平日照护,已决不再追究,只是下人无知,难免传扬出去,望老父台严嘱捕快人等最好不提此事等语。洪斌何等精明细心,听出来人答话含混,矛盾甚多,料知内有隐情,一面满口答应,再套交情,细心探询,说彼此情如一家,方才我已得到风声,就是二位老前辈投鼠忌器,不肯报官,兄弟是地方官,也应知道一点真情,好为他日之备。如蒙见告,更是万分感激。 来人年纪都轻,虽奉失主之命不许泄漏,禁不起洪斌老奸巨猾,话说极巧,一个已露了口风,便不好意思再为隐瞒,只得再三嘱咐,不令泄漏,并还不许捉贼,否则闹出别的凶险之事,便要惟他是问。洪斌闻言越发惊疑,再三力保决不泄漏一字,对方方始悄声说出。内中一人并还去往窗前向外窥探,神态惊惶,仿佛飞贼暗中跟来,怕被听去光景,下人自然早已遣开。 洪斌把话听完,不禁吓得心惊胆寒,暗中叫不迭的苦,料知难犹未已,决不止此两家,没奈何只得假装镇静,随声敷衍,并请来人转告,对二位老封翁不要谈说自己知道,只说兄弟无论何事全都遵命而行。把人送走之后,立将赵、毕二捕喊到上房,背人密谈。先说了许多收买人心好听的活,最后才将来人所说告知。 刚一开口,赵三元便先答说:“小人方才业已探明底细,比来时所说还要厉害。这等形同鬼怪的飞贼真不好办,但是大老爷指日高升,我们平日受恩深重,决不坐视,只管放心。难得事主被他吓倒,不敢声张,事情缓和得多。小人业已连夜托人,朋日一早便去寻人相助,好歹也将这厮请走,只要大老爷答应不再追究两家之事,免得擒他不到闹得更凶。如其擒到,问出两家盗案,反而不便。小人私见,不知大老爷以为如何?” 洪斌方答:“只不碍着我的前程,怎么都行。” 忽听窗外有人哈哈大笑。洪斌到底不知利害,方发官威怒喝:“哪一个混账王八蛋这样大胆,敢在上房放肆,押起来打!” 毕贵慌即低说:“大老爷禁声,下人无此大胆,恐是有心作对。” 洪斌闻言立被提醒,心方一惊,赵三元已当先抢出,知道内衙关防严密,除却两个最得宠的心腹书僮,便自己和毕贵也须奉命才敢走进,当着本官不便示弱,一看院中无人,忙即纵往房上,把手朝外一拱,连照江湖规矩打了几声招呼,明言本官并不与之为敌,只请过路英雄赏个薄面,对面领教,谈上几句,有何吩咐无不遵命。哪知说完只听笑声吃吃,时东时西,两面都有,由近而远,底下便无声息,知道对方决不好惹,人也不知多少,如何还敢妄动,带着满腹愁急纵将下来,连同伴也未敢惊动,朝洪斌低声禀告了几句。洪、毕二人听完全都面面相觑,做声不得。隔了一会,还是照着赵三元的主意,连夜出去请人相助,先用软功,只求瘟神早点离开本地去往别处发财,越远越妙。在两家失主被他吓倒,不敢声张,甘心吃哑巴亏之下,落个上下平安,算是万幸。真要故意为难,把济南府当成金银窖,媚顾到底,说不得只好请出几位名武师和一些相识的江湖中人以及平日包庇的鼠窃狗偷之类,连明带暗合力下手,与之一拼。明知事非容易,也说不得了。 原来洪斌善于做官,最有心计,出身又是富绅世家,手面阔大,非但善于应酬上司同僚,对于手下这些爪牙也比别的官府肯用钱,肯说好听的话,便这两个老奸巨猾的名捕也被骗了个死心塌地。一经商定,便命丫头取来两百银子交与二捕,令其应用,如其不够,随时去往账房支取。昔年捕快差役本与人民对立,在彼时官府统治之下,无论那人多么刁狡,只在本官有权势的时节,照例都肯为他效力,只保得对方升官发财,哪管人民死活。 何况二捕又有一点本领,觉着洪斌待人宽厚,不计金钱,每次办案赏罚严明,常得重赏,事还未办便给了这多银子,当时虽感本官宽厚,一口承当,或软或硬都非把事办成不可,等到退将下来互一商计,又去房顶查看,连个脚印都未寻到,才知事情万分艰难。非但飞贼本领高强,连失主派人送信都在暗中尾随,心思细密,丝毫不肯放松,本官也在他的监视之下,估计这样高手就是劳师动众,多约能手,胜败也所难料,再要软硬不吃,作对到底,简直糟不可言,越想越觉可虑。不等天明,便先起身,去寻内中一个相识的名武师求教。 去时十分隐秘,因料对方不到逼紧不会和官为难,索性连洪斌命他多派几个好手保护上房,均是阳奉阴违,推说人应藏在暗处,一个未派。先在炕上装睡养神,挨到离明不远,悄悄起身,就这样,还防对方暗中跟踪,故意低声议论,说些表示好意想要结交的鬼话,一路留神,并无动静。 第一个往寻的名武师外号神拳大保陈玉庭,本来就是富家,从小好武,学了一身本领,年已五十光景,相识的人甚多,人又好名,喜管闲事,仗义疏财,常向赵、毕二人照应相识囚犯,双方交情最深。在陈玉庭的心意,自己相识人多,官府虽也交往,但在去任之时不如这类地头蛇有用处,有事相托,上下都有人力,更为方便,借此还可抬高江湖上的声望,官私两面都走得通,何况赵、毕二人也是一位老名武师的徒弟,本领又都不弱,三教九流都有朋友,许多地方均可利用,合在一起彼此都好。 但因家财富有,除好名好交外并无恶念,平日对人也极谦和,从不以强凌弱,财势之外再加一身武功,所收门徒多半富贵人家子弟,无形中也成了本城一个大绅士。虽不似别的显宦豪绅能受官府尊敬,在地方上也算数得出的人物。赵、毕二捕均工心计,善于拉拢,会放交情,双方处得极好。 眼看走到,一过鹊华桥往南,走不几步就可叩门相见,路上走了一阵,天已快亮,主人好武,照例微明起身,多少年来从未间断,自己又是熟客,可以一直走到他那练武功的后园平台上去,连通报都无须。虽然来得大早,并不算是冒昧,何况以前放有不少交情,对方请托的事较多,偶然求助请教,断无见拒之理。哪知刚一上桥,忽然瞥见陈家门外立着两人,另有三个像是他的得力徒弟,刚由南面飞驰而来,和门外两人匆匆立谈,一个已往里面跑进,仿佛有什事情发生光景,心中一动。门前四个徒弟望见桥上有人也赶了过来,手还拿着兵刃。二捕一看,越料出了变故。未等开口,内中一个认出二捕,知是来寻乃师,也将兵刃收起,匆匆说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天也太冷,请到里面听师父和二位班头面谈如何?” 宾主六人一同赶到里面,陈玉庭满脸都是愤急之容,见了二捕忽然笑道:“我料你们必来寻我,果然不差,但没想到来得这样早法。你那事情虽不深知,我也明白大概,这等异人恐非兄弟所能抵敌,可知我也被他开了一个玩笑,丢了大人么?” 二人听出飞贼已先光顾陈家,比他还早到一步,刚走不久,不禁大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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